师知苧微扬下颚,居高地乜斜他:“我说,不用了。”

黏稠的汤汁顺着往下流淌,滴落在玄袍衣襟上,洇出?污秽的痕迹,青年的身形未曾动作,点漆黑眸不眨颤地凝望她。

殿内阒寂无音。

师知苧说完便冷静地坐在原位,目光漠不关心地投向他身后的香炉上。

他这般倨傲的人,容忍不了她一而再的挑衅,杀了她,其实也?比永远被囚在这座沉冷的宫殿中好。

师知苧等了须臾,对面的身影终于动了。

却并?非是如她所想的那般,而是兀自拿起一旁的绢帕,牵起她的手,垂着眼睫轻轻地擦拭她的手指。

“下次别再做这样的事了。”

话音落下又?被顶头淋下一盅汤,带着热气的汤刺痛着皮肉,他的脸上泛起红痕。

顾蕴光掀开眼皮觑看她冷淡神情。

似乎,她这样比不搭理他要?好。

他对她莞尔勾唇,虽此刻狼狈不堪却掩盖不了出?色的眉眼。

他松开她的手,端起桌上的菜,转眸见她警惕的姿态,心中欢愉越发明显。

师知苧眼含警惕地观他动作,本?以为他会怒,结果他将?盘子放在她的身旁,蹲下仰头望着她,冷然的腔调似在含笑:“这样淋得?更多些。”

许是他的神情实在太过于认真,师知苧辨别不出?他话中是否藏着讥讽。

从再相?遇与至今时,第一次用复杂的目光打量他。

觑看俄顷,她抿着唇,垂下眼睑道:“不用了。”

顾蕴光站起身,唤外面的宫人进来收拾。

宫人小心翼翼地将?满桌的狼藉收拾干净,无意?间将?目光落在不远处还满身狼狈的陛下身上,心中又?怵又?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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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冷情冷血的陛下,竟单跪在刚入宫那女子的脚边,挽袖搅着送进来的干净水、帕子,仔细地握着她的手擦拭秀玉般的纤细柔荑,时不时还会温声询问几句。

那女子斜斜懒卧美人榻上,青白交错的梨花裙散落在脚榻上,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微阖着明眸,清冷得?似月中仙。

宫人有条不紊地退下。

狼藉已焕然一新,重新点燃的松雪雅香,烟雾缭绕如云地漂浮至大?殿中。

顾蕴光将?她端热汤时烫红的手指放在唇下轻吻,抬眸见她似在沉睡的白净脸庞。

醒来时的苍白已不再,泛着淡淡的海棠胭脂粉,云鬓雾髻似堆鸦,恰似浅塘映芙蕖。

她果然高兴多了。

他笑道:“五儿沐浴的水已备好了,我带你前去梳洗。”

师知苧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从美人榻上腾空,下意?识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睁开眸看他时似有嗔怪。

他低头轻笑,移步至里间。

偌大?的汤池热气上蒸,如头顶一片云,池中花瓣漂浮暗香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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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知苧察觉扯衣襟的手,蓦然抬手拍开他的手背,“放开,我自己来!”

手背一疼,顾蕴光垂眸掠过泛红的手背,将?她放在长椅上,温言道:“好。”

“你出?去。”师知苧攥住衣襟,美眸横睇。

他亦没有反驳,折身往外而行。

周围终于没有了他的身影,师知苧心沉寂下来,解开衣袍将?身子浸在水中,眺望周围景色。

冰凉的宫墙,冰凉的铁器、银饰、金箔皆似倾辄而来的恶兽,如同要?将?她窒息溺亡在里面。

一辈子都只能在这里了吗?

她眼中浮起茫然,掌中捏碎池中的花瓣,低头凝视花汁破碎黏糊成一团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