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变了脸色:“夫人今日可是去了醉香楼?”
“那夫人可曾看见东厢房檐下的燕子窝?雏鸟饥寒交迫时,母燕甚至肯啄碎自己的骨头喂它。”
“阿韵,你是这世间最善良的女子,你也不忍心看他们母子二人流落在外,对吧?”
“好个舐犊情深。”我抚掌大笑,“只是宋小侯爷莫忘了,当年你在太学策论中如何痛斥宠妾灭妻之辈?”
他踉跄着撞翻案几,怀中滚出一只褪色的虎头鞋:“稚子何辜!夫人若能容他们进府,我保证......”
“保证什么?”我踩住那只虎头鞋,听着棉布撕裂的轻响,“像保证此生不二色那样赌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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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轩的手指几乎要掐进我腕骨里:“阿韵,我与你朝夕相对这一年,难道还不足以证明真心?”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真心?你每月初七去醉香楼的时辰,比上朝的梆子还准,你喊敢说对我真心?”
宋明轩面色煞白,后退半步撞在屏风上。
那只虎头鞋仍被我踩在脚下。
棉布里漏出的陈年棉絮沾了灰尘,我将它踢到一边。
“夫人……”宋明轩唤我。
“滚出去!”我摔了茶盏。
雨还在下。
我盯着铜镜里湿漉漉的鬓发,忽然想起成亲那日他掀开盖头时,指尖都在发抖。
他说“结发为夫妻”时剪下的两缕青丝至今还锁在妆匣底层。
我一气之下回去找了阿姐。
“二姑娘,大姑娘来了。”丫鬟话音未落,沈昭已经掀帘而入。
她卸了珠钗,月白中衣外松松披着件黛色氅衣,分明是睡梦中匆匆起身的模样。
“阿姐......”
这她将我冰凉的双手拢在掌心,暖意顺着交错的掌纹渗进来:“先喝口姜汤。”
热气熏得眼眶发酸,我盯着晃动的汤水:“宋明轩说要接那对母子进府。”
“你应了?”
“我说要和离。”
沈昭突然轻笑出声:“三年前我拒婚首辅嫡子,礼部尚书参我的折子能铺满京城。你猜父亲说什么?”
“他说沈家女儿宁折不弯。”
窗棂突然被叩响。
宋明轩的声音混着雨声飘进来:“阿韵,让我进去说句话可好?”
沈昭按住我颤抖的肩,扬声道:“更深露重,小侯爷请回吧。”
“阿姐,”木门吱呀作响,宋明轩竟直直跪在阶前,“我与阿韵终究是夫妻,你这般拦着......”
“夫妻?”沈昭猛地推开门,寒风卷着雨丝扑进来,“你与阿韵合卺酒才喝了多久?现在就惦记着往房里塞人了。”
宋明轩脊背挺得笔直:“稚子无辜,娇娇亦是可怜人。阿韵素来心善......”
“好个心善!”沈昭冷笑,“我且问你,若今日是阿韵在外养个私生子,你可愿将那野种抱来当嫡子养?”
他噎住了,喉结上下滚动:“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我扶着门框站起来,“就因我是女子,便活该咽下这口血痰?”
“宋明轩,你当年在太学写的《平妻妾论》里说”嫡庶不分则家国不宁”,如今倒要亲自乱了这嫡庶?”
檐下灯笼被风吹得乱晃,他脸上光影交错:“阿韵,我知你委屈。可宝儿已经会背《千字文》了,他总该有个名分......”
“名份?”我冷笑“你求娶我时,怎么不提这名分?宋家祠堂里供着的婚书墨迹未干,你倒要教我们沈家女儿学那庙里的菩萨,泥塑金身任人摆布?”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