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2)

进到亭子后,简韶微微喘气,抚住腹部。

聚拢的雨水顺着衣角滴在地面上。

隋恕伸手扶住她,两人一同在长椅上坐下。他取出手机,给工作人员打了个电话,预订了换洗的衣服与房间。

霏霏密雨,潺潺流水。雨珠敲落在石阶,滴滴答答,时而是均匀的,时而不均匀。

山寒水瘦的苍茫里,人似乎特别容易打开话匣子。隋恕跟她解释:“刚刚的人是我母亲。”

虽然已经隐隐地猜到,简韶还是免不了惊愕。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竟然没有一起过来,而是各自来扫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母子之间生疏又客套的态度。

墓前明显有两三波人祭拜的痕迹,那么隋恕的父亲呢?他也是单独来的吗?

不过简韶只是说:“伯母很美丽……”顿了顿,又补充,“也很威严。”

隋恕似乎觉得她的评价很有意思,淡淡笑了笑,“母亲是极严肃的人。”他又说:“她知道你的。”

简韶倏而抬起眼,“伯母知道我?”

她顿时有些紧张。怪不得刚刚隋恕的母亲看了她许久,既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也没有问什么。

简韶懊恼,刚刚应该打个招呼的。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没有礼貌、没有教养的小姑娘?

如果隋恕不在她身边,她早就羞愧地把脸埋进腿里了。

隋恕看了她一眼,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

“不必在意。”他移开目光,投向远方。他的神色也是这样的淡薄,融在棱角分明的线条里,显出几分漠然。

简韶愣了愣,遂抿上了嘴唇。

湿漉漉的流光笼在墨色的山峦间,远处有祈福的庙宇,露出尖尖的明黄色的塔顶。

简韶问,我们要不要去那里上柱香。

“下着雨呢。”隋恕看了看她的肚子。

“那我们雨停了再去吧。”简韶看着路上祭拜完的人都走向庙宇的方向。

隋恕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那座庙是我祖父捐建的,你想去上香的话,下次可以提前让他们闭院。”

简韶睁大了眼,“老爷子是佛教徒吗?”

“八九年的时候,他短暂地信过一段时间佛教,因为他出公差时,碰到了明空法师带着弟子向学生施粥。”

“八九年……”简韶呢喃着这个敏感的数字,她想起了1989年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学潮。

她的父亲是学潮的亲历者。1988年,简韶的父亲为了改变农业户口和“吃国库粮”的朴素目标,从县城一中考入了一所机械类院校。第二年,4月15日,胡耀邦去世,学潮爆发。5月4日,赵紫阳发表与中央意见不同的讲话。学生罢课,工人罢工,走上街头,摇旗呐喊。

她的父亲回忆里的情景是这样的:

那天吃完饭,我照常准备去实验室上课,刚走到楼底下,学生会的热心分子就过来喊,去游行了!同学们个个慷慨激昂,脸红脖子粗地喊着口号。不过大多数是浑水摸鱼的,不知道喊什么,就跟着领头的喊。

我们从学校出发,一路到了市政府门口。公交已经全部停运,改为免费拉学生。有的同学情绪比较激动,当场撕下衣服咬破手指写血书,我只觉得很饿,因为饭店也罢工了。

老话说得好,三十年一场大运动,一两年一场小运动。光1949到1977年就有零零散散的五十多场运动,平均一年1.92场,那么八九年再来一场,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像我们小老百姓,什么都不懂,只关心今天的饭碗。有饭吃很好,我上学就是为了有饭吃。

可你要觉得上学就一定有饭吃那就大错特错,就像今天,饭店也罢工了,没饭吃丝毫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