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一新的墓碑上,黑白照片里,女人的笑脸年轻而明媚。
这处公墓是许多年前姜以宁请的律师帮忙买下的,价格不算贵,位置还不错,在陵园西侧的山坡上,日出时能照到第一缕阳光,视野也很好,能看见远处穿过城市的河流。
翟弘礼原想给路小玲迁坟,路行川拒绝了老人的“好意”,当初出事时他年纪虽小,却仍记得妈妈爱憎分明的性格她绝不会愿意躺在欺骗过自己的男人身边。
往常路行川都是每年清明和忌日来为她扫墓,如今他选择回到翟家,即使是为了帮姜以宁,心里也始终怀着对妈妈的愧疚。
他背叛了过去的誓言,妈妈会怪他么?
路行川低着头,目光避开了照片上女人的眼睛,落在那束雏菊上,忽而瞥见一只白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翩跹着掠过花朵,在花蕊间停留片刻,又飞到了墓碑上。
十二月下旬的海城已经入冬,居然还有活着的蝴蝶,路行川下意识看向它,正与照片里笑容灿烂的路小玲对上视线。
而后那蝴蝶扇动翅膀,飞向更远的远方,在耀眼的阳光中消失不见。
路行川眯了眯眼,等在一旁的老管家出声提醒:“小少爷,时间差不多了,您该回去了。”
他嗯了一声,收回目光,站起身来。
今天只有半天的休息时间,下午还要上礼仪课,再试穿新做的正装。
为了补全前十八年缺失的“贵族教育”,翟弘礼为他安排了满满当当的课程,再过几天就要向整个海城的上流圈子公开介绍他的身份,作为翟弘礼的孙子,他代表的是翟家的脸面,绝不能在晚宴上露怯。
路行川本来学的是人工智能,在翟弘礼的安排下,他未来还要兼修金融和管理的课程。
“你要是喜欢原来的专业,也可以继续学,我记得集团里有做这东西的,是叫‘天问’吧?”
翟弘礼告诉他说:“你如果想去学习,随时都能去,但这些只是工具,你要学会的是如何运用工具、如何用人。”
多少业内顶尖人才梦寐以求的天问实验室,在老人口中却连名字都记不太清,一句话就能让他这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在其中来去自如。
路行川讨厌特权,高中时有保送机会的数学竞赛,因为他没有钱报名学校组织的培训班,甚至得不到参赛资格;课余时间拼命训练、球场上流汗流血夺得的奖杯,也不过是为替补席上的二代拿下加分名额。
他靠裸分考上海城大学,系里的同学都是来自各地的佼佼者,同样的天赋、同样的努力,甚至可能比他更优秀,但只因他是翟弘礼的孙子,便可以直接跨过所有门槛,比其他人都先一步得到机会。
成为享受特权的既得利益者,并没有让路行川感到轻松,反而更体会到根深蒂固的不公平。
但他不能后退,他还要保护身后的姜以宁,危机感和负罪感带来的压力推着他向前走,平凡的生活顷刻天翻地覆,他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一株飞快疯长的野草,没有一刻停歇地汲取着一切能够汲取的养料,尽可能快速地逼自己成长起来。
实在太累的时候,就看一看姜以宁弹琴的视频。
视频下的评论里总是有人提及翟湛英,但姜以宁像是没看见一样,从没有回复过相关问题。
看热闹的人转而去看新的热闹,留下的那些倒真有点喜欢上姜以宁,欣赏起美人弹钢琴,逐渐也自发地不再提他的前夫。
还都说这个婚离得好,离婚了大家才有机会。
这点路行川赞同,他看完最新的更新,心境再次平复下来,退出音浪,打开和姜以宁的对话框,发去一个从顾瑶那里顺来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