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臻很难理解闻小屿的胆怯,但更不想看闻小屿掉眼泪,最后还是选择妥协。他在闻小屿身上已尝过太多新鲜感受,诸如妥协和焦躁,退让和体贴。

如果闻小屿不回报他点什么,很难说得过去。闻小屿几乎不主动联系他,见面时也不爱吭声,但闻臻渐渐发现有趣的一点。要不是他的注意力总在闻小屿的身上,也不会注意到餐桌上合口味的晚餐,衣帽间里挂好的熨烫妥帖的衬衣和外套,或是在周末的夜里无论再晚打开这个房子的大门,都能看到一小片亮起的灯光。

有一天晚上他在这边的书房处理一项加急工作,直到近半夜十二点关上电脑离开书房,经过卧室时见门半掩着,往里扫一眼,就看见床头亮一盏灯,闻小屿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拿手机看电影,低着头捏来捏去的,也不知道在捏什么。

一副因为想要等待某人而无法入睡的模样。

闻小屿总在不自觉地等着他。这等待像一个房间,无论闻臻去了哪里,转身就可以回到这个房间。无论外头多冷多吵闹,关上门就隔绝一切喧嚣,只剩温暖的体温和呼吸。

那是他一个人的房间。

周五晚上闻小屿下练习课回家,一身汗地进浴室洗澡,出来后坐在床上给自己按摩放松肌肉。他练舞练得小腿有点酸痛,正揉着腿,手机响起,父亲打来的。

父母常常与他保持电话联系,但平时大多是母亲。闻小屿拿起手机,是个视频通话。

闻小屿接起电话,把手机放在灯下面,看到父亲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眼角皱纹里都是笑意,“小宝回家了?”

闻小屿“嗯”一声点头,与闻家良问好。闻家良问起他学校和平时生活,闻小屿一一答了。父子俩聊了一阵后,闻家良问,“妈妈这两天有没有联系你?”

闻小屿心里下意识一跳,后想起妈妈最近似乎都没有和他打电话,只是偶尔发消息,答,“没怎么联系。”

他有点紧张,但隔着手机屏幕不明显,闻家良没有看出来。老人温和与他说话,“你妈妈最近好像心情不大好......”

闻小屿不安,又听闻家良说:“过年那会儿我朝你哥发了脾气,吓到你和妈妈了。”

闻小屿不愿去回忆那天父亲倒在椅子上苍白着脸喘气的模样,一想到心里就害怕。闻家良在电话那头继续道,“你哥不愿意结婚,你妈妈也为他操心,最近总是不大开心,连和我说话都少了。我精力有限,又不能一直陪着她,在一边干看着也是着急。”

那种被紧迫逼近的感觉又压进了闻小屿的心腔。回到首都后,独自住在闵华路这边,闻臻又常常陪在身边,闻小屿尚能勉强逃避,一天当作最后一天煎熬地过,然后在第二天来临的时候松一口气。

父亲这通电话却仿佛在告诉他,没有第二天了。闻小屿透过手机屏幕看清父亲脸上松弛的皱纹,双目略有疲惫,却一直慈爱看着他。父亲说话很慢,嗓音苍老低沉,带一点老人特有的沙哑。

闻小屿曾听母亲说父亲年轻的时候很有气势,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掷地有声,总能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很有感染力。

可他现在能听到的,只是一把迟暮的嗓子。

“小宝多陪妈妈说说话好不好?”

父亲望着他的时候眼中带有歉意,“知道小宝学业忙,还要练舞,可指望你哥也指望不上。你性子好,和妈妈一样都是搞艺术的,有共同话题,不忙的时候可以抽空和你妈妈打个电话,多和她聊聊天,你找她聊天,她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闻小屿却想起那天妈妈问他“小宝也很喜欢哥哥?”。那天妈妈和他说话,是非常难过的样子。

他的妈妈太温柔了,甚至连真相都不愿从他口中问出,只为了让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