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汌微微朝他笑了一下,镜片上雨水滑落,模糊了眼瞳中的深沉,露出齐白的牙齿,森然一笑:“忘记戴眼镜了,看不清路,不知道你在前面。”

严?汌简直把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你!”严星澜被他这般无耻的话气得哑口无言,愤而猛然抬手指了他一下,鲜红又尖长的甲片延伸出多半个指节,恨不得把他掐死。

自从十八年前的绑架案后,严家就以每年二十亿的价格和沙国的瓦格纳安保集团签订了一份长达三十年的私人协议。除去庄园日常的保全工作,严家每个人出行时都会配备十二个雇佣兵出身的持枪保镖。

今夜之前,严闵星自出生起受过最大的惊吓还是几年前,严?汌养大的狗见他的第一面就咬了他一口。

此刻,李检身后的严闵星完全被吓傻了。

他手足发麻,无法控制地大张着嘴巴喘息,白汽忽浓忽淡地在雨夜中浮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严闵星狼狈的抽噎声划破尚未完全岑寂的夜幕。

严星澜同样被吓得不轻,她刚卸完妆,嘴唇露出原先浅淡的粉色,并不深,素白的脸蛋血色全无,纸一样惨白。

他们先前只知道严?汌有精神病,也对他四年前疑似徒手杀了十六人的事情稍有耳闻。

但四年前的凶案他只是最大嫌疑人并非板上钉钉的真凶,这些年里瞥去性情有时阴晴不定外,并无伤大雅。

这就导致其他人对严?汌身上背负的那些恶名有的仅是只闻其名的侥幸,时间长了便愈发觉得他的疯实则是虚有其名,逐渐张牙舞爪起来。

听闻不如眼见,当死亡迫在眉睫时,奔逃不再是本能。

他们像面对捕食者时受惊的鹿,瞳孔骤缩,呆滞在原地,僵直身躯动弹不得。

李检用力顶着车灯的膝盖摇晃了一下,垂在身旁的手下意识撑上车盖,目光在细瘦的五指上短暂停留。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风细微地吹过,全身都颤抖起来,急促又剧烈的心跳声从头顶将他淹没,李检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心跳声太大,以至于李检抿紧了嘴唇,怕稍一干呕,便会把整个心脏鲜血淋漓地吐出来。

这时候,严?汌在与李检擦肩而过的瞬间停住脚步。

如此近的距离,李检闻到了他身上谈不上浓的酒气,淡淡的男士香水,以及极轻微的花果香。

严?汌微朝右偏转过脸,逆光而立,像一堵永不崩塌的墙,脊背蜿蜒曲折地挡回万千光亮,英俊的脸庞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李检却与他截然相反,瘦削单薄的身躯顶住身后庞然扑来的深渊,迎着炙热刺目的白光,毫不畏惧地右转过脸颊。

车灯在熄灭的前一刻,明亮地投射在他脸上,严?汌看到他长且黑的睫毛短暂地相触,随后分离。

就在严闵星被赶来的保镖扶起来时,严怀山被严虹推着走过来,一旁有个撑了打伞替他们挡雨的保镖。

轮椅滚到四人身边,严怀山语气很低,脸对着严闵星的方向,但目光瞥着离他更近的严?汌,问:“出什么事了?”

“我差点撞到严闵星了,”严?汌从容地回答。

严怀山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又看向严闵星的方向,温声问:“闵星没伤到吧?”

严虹的表情很严肃,一言不发地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

严闵星费力吞咽了口唾沫,在寒风里大口呼吸,喉道干涩不已。

严闵星惊魂未定地咬牙切齿地瞪了下面带微笑的严?汌,像个被恶霸欺负的小孩,朝严虹的方向叫道:“二姐!严?汌他”

“吵什么?”严虹看了他一眼,语气不重,但却有种不容忽视的威严:“爸爸已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