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线应被称作“思线”,里面链接着一个个不同的感知,李先生试着融入一条丝线中,交错飘渺的声音、气味、触觉越来越明显、孤立,与此同时那种极致挤压中的阻滞感再次来临。

那人的身体正在排斥着他。

贸然睁开眼,李先生只能窥见他眼前一片血红,下一刻只觉得头痛欲裂耳鸣尖锐,脑袋要炸裂开来的危险让李先生迅速退出他人的身体。

游弋的思绪围在思线外,仍心有余悸。

这狭窄得只剩几条蛆虫蠕动的烂脑完全不能容纳他的思维,但……他只想要自己的身体,没必要侵占别人。

李先生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再一次伸出众多触须与丝线交缠,获取些许外界消息。

听觉,能用。

视觉,能用。

嗅觉,能用……

李先生试了一轮,发现他最多只能维持三种感知,再想要控制个体只能找些感知损坏过半的残体,就算强行融入其中,那思维的阻滞感仍是极大阻碍,压根不能动弹,甚至感知都紊乱起来。

尸龙复生之时封闭五感是为了磨合?杀堕复生也是在用这些思线?若能随意换形转意,子蛊与母蛊区别何在?如果道长真的是尸龙,那尸羊是谁?

李先生同时想着十几个事,又试着将尚有余力的思绪分百八个出去接触所控尸傀的思线。

他的身体……应该不会在里面,就算在他也不能判断是否是自我。

他得通过这些眼线寻找自己的身体在哪,确定现下情况几何。

李先生专注于视觉与听觉,不停地切换拼接,几乎要依赖四处奔走的人流将每个角落都揽入视野。

主院庭里,散了一地纸屑残肢,唯二的纸人女还在跟挤满庭前的尸傀们鏖战,那原本应有扇门的青檐里却变成了一堵平齐的砖墙。

门旁堆满沙袋,黑压压的人潮冲击着纹丝不动的大门。

祠堂大门紧缩,屋外一片狼藉。

忽而,在某根线上传来了熟悉的女音。

“鬼蛊复生之日你我都逃不走……鬼胎不能留,李成昭也不能留……”

孙氏?她不留鬼胎又为何要杀我?

这是她的线…不,这根只能连上部分的听觉,况且她也是母巢……所以这根线是旁人?这人是谁?尸龙还是羊龙?亦或另有其人?怎会同孙氏在祠堂里谈及此事?

李先生立即抓住这条线将更多思绪融入其中,试在不稳中再融入几分思绪。

这根思线极其纤细,单是融多一寸视觉,听觉就嗡鸣得迷糊难懂,特别是此君男声低声的作答几乎模糊得分不清,女人的声音清亮还勉强听得见。

李先生一边飞速找着四周的思线能否替换,一边关注着此君的感知。

朦胧的光线透过眼帘,阴沉空旷的室内,那台上错落牌位、香炉里满当的白灰跟红檀香柄,那蒲团前熟悉的,散落的,灰色衣衫。

李先生立刻开始联想,他们果然是在祠堂……刚刚同她一起的,是羊龙?

“你说要护我周全,要还我李家个平安现下却连个哑巴疯都看不住,更别提刚刚那会的羊头怪要取我性命,你半分影子都不见,好呀好郎君!你可真叫我明白了什么叫白眼狼……喂了你那么多条人命,剥了这么多张皮,你对我好哈哈,真是好呀!”

好了,羊头怪,这人必然非尸羊了。

说话的女人踱步走来,走到神台正前方,两柳细眉一抹红,两珠乌眸半片霾,疑忿盖了美妇艳色,她不是孙锦颜还能是谁。

大约是此君嗡嗡应了什么,只见怒容的孙锦颜登时红了眼眶不过是装的。

她艳红的指甲掐着丝绸帕左右搽着压根无泪的脸,樱唇里不饶人地张合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