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玲玉说:“我,我在学棋谱。”
“好厉害啊。”阿茹拍拍手,崇拜地说,“能教我也看吗?”
后来她们成了好朋友,高高在上的谢府大小姐和贫民窟挣扎求生的阿茹,这一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成了非常好的朋友。阿茹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眼瞎的奶奶,她成天在市井打转,靠一些不入流的小技艺赚一些温饱的饭钱。虽然生活困难,但她积极得不行,只要能吃得起馒头就会高兴起来,好像没有什么能打倒她。在谢玲玉眼里,她就像是一株蓬勃的野草,又像是一只总是开心的流浪狗。
阿茹阿茹,谢玲玉想,听起来就像是小狗的名字。
但是阿茹也不是总是开心。
那天,她告诉谢玲玉,她要和张秀才结婚了。张秀才是邻村一个落第的秀才,人长得温文尔雅,家境也不错,更重要的是,他愿意出一大笔彩礼钱给她。
谢玲玉和她大吵了一架。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那个秀才在外面名声都臭了,”谢玲玉痛斥她,“你怎么那么没有远见。他好赌,酗酒,且性子暴躁,简直是五毒俱全!他之前赌博,右手还被人剁了一根指头!你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该把下半生托付给这样一个人。”
阿茹坐在她旁边,晃着脚小声说:“但是他愿意给我钱。”
“我也可以给你钱。”谢玲玉说,“等我当上谢夫人,接管了谢府,你就当我的财务总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这样的承诺,她跟阿茹说了无数次。
阿茹托着腮,微笑着听完,然后摇了摇头,说:“阿玉,我不要你的钱,我要嫁给他。”
那时的谢玲玉对她的朋友简直失望至极,她迷茫地问:“难道是因为爱吗?阿茹,你爱他吗?”
阿茹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应该是爱他的吧。”
谢玲玉苦口婆心地又劝了好几回,都劝不回心意已决的阿茹,最后干脆放狠话说:“阿茹,你要是嫁给他,我们就绝交。”
“好吧。”阿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腰肢纤细,胸脯鼓鼓,但还是有着明亮的眼睛和漂亮的笑容,说起狠话来也像是在开玩笑。她勾着唇角看了一眼谢玲玉,叹息着说:“我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谢玲玉,我们绝交吧。”
在很久以后,谢玲玉才知道,阿茹的奶奶生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医治。
那时谢玲玉才回过头想,说出这句话时,阿茹是怎么想的呢?
可惜那时,谢玲玉已经没机会知道了。
但当初的谢玲玉只觉得怒从心头起。她想,我可是谢家的继承人,无数人争着抢着巴结我,和我做生意,求着我看他们一眼,满脑子是情情爱爱的人才不配和我做朋友。于是,在那之后,她再也没去打听阿茹的事情,而是专心经营家里的生意,又遵循父母的命令,招了一个上门的女婿。
谢玲玉想,她过得很好,充实又富足,并不在意失去一个短视的朋友。
但有时她也会想,如果阿茹过不下去了,灰溜溜地来找她,也许她依然会愿意给阿茹财务总管的位置,分给她一半的财富。
然后,她听见了阿茹的死讯。
在早春寒冷的二月,阿茹失足掉进了水里,溺死了。
她家里那么穷,甚至连安葬的钱都没有,用草席裹了裹,就扔在了郊野。
谢玲玉在她死后的第叁天去看了她的尸体。阿茹的尸体已经僵硬了,唇色青紫,她闭着眼睛躺在草席上,面容安详。谢玲玉看着她,就像是无数次抵足而眠时垂眸看着她的睡颜。
就仿佛下一秒,她还会展颜,露出狡黠的微笑一样。
你冷吗?她想,二月份的河水,很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