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我一个开门做生意的,有什么规矩,这么多破事,客人都不来了,我喝西北风啊。没什么,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要是你能做到,倒立着吃,都可以。我没事发呆呢,你多吃点。”

小金花“哦”了一声,又端起碗,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吃着吃着,又忘我投入了。

等她吃完,王雪娇打算开始套路她,嘴还没张,一辆带着“出租汽车”顶灯的红色奥拓停了下来,司机下车,搓了搓手,四下张望,寻摸着今晚的夜宵应该去谁家吃。

平时这里晚上有两三个摊子蹲生意。

市局的工作任务布置下去之后,城管来清理了一拨,说明天早上有创卫工作组来视察,晚上会时时派人来查,看到谁违规摆摊,就砸车掀锅。

现在这里的三个摊子,都是自己人。

别人那边昏昏暗暗,唯独王雪娇这边有一盏四四方方的大号应急灯,这几年的电力供应紧张,每到冬夏,都有巨大的电力缺口,停电是常有的事。

钱刚守的是夜场,他担心有什么意外,便自备了一个巨大应急灯,往塑料棚上一挂,那叫一个雪白瓦亮,是整条街最亮的仔,仿佛海里的鮟鱇鱼,用脑袋上的那挂灯,吸引来向光的小鱼小虾。

只不过,钱刚同志下的那面条,实在是一言难尽。

王雪娇都不明白,他是怎么把面条都能下得那么难吃。

不是生到粘牙,就是太熟,糊成一碗。

他买的是机制面,按理说面本身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他总是能神妙地买到最差的:店家失手放碱放多的面条,颜色都发黄了,别人都不买,就他买,他说以为那是鸡蛋面,还为自己以这么便宜的价格买到加了鸡蛋的面,非常开心,一气买了好多。

在王雪娇的评价体系中,英国厨子做的菜在他做的菜品面前都显得眉清目秀。

瑞典鲱鱼罐头与之相比,至少还有“卖相好”这么一个优点。

钱刚的小摊徒有鮟鱇鱼的亮度,却没有鮟鱇鱼的本事。

难吃到全城的出租车司机口口相传,千万不要去建设路那家灯最亮的摊子吃。

“地段,地段,还是地段。”这句经典的房地产名言,成了钱刚的救命符。

他不能留住在这个年代有钱的出租车司机群体,但仗着市口好,还能骗骗醉得东倒西歪,稀里糊涂的酒吧狂嗨人,早上当包子的搬运工,还是让他挣到了几百块钱。

这个出租车司机,他可太知道这个闪亮亮的“鮟鱇鱼”是什么水平,一脸嫌弃地目光匆匆扫过,完全没有打算考虑停留。

但是,今天他熟悉的老板居然都不在,这三个摊子居然都在卖水面……不是,你们这个同质化也太高了吧,让人怎么挑啊!

他往前走了几步,眼睛余光看到今天站在大灯下面的是两个年轻女人,不由停下来,问了一句:“哎?原来在这摆摊的那个男的呢?”

“红袖章管得太严,说谁敢摆摊就砸谁的车,他没敢来,就把灯借给我们了。”王雪娇完全不想跟钱刚这个地狱美食制造者扯上一丁点关系。

司机好奇地问:“你们不怕砸?”

“我是下岗职工,怕什么,要砸连我一起砸呗。”王雪娇平静地说出了一种浑不吝的泼皮气质。

小金花觉得自己蒙王雪娇收留,就应该为她做点事,她怯生生的小声说:“您就买一碗面尝尝吧,我们家的面条可好吃啦。”

司机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他曾在这盏灯下,吃过一次钱刚煮的面条。

现在,他看着亮堂堂的灯光,再配上“面条”这个关键词,只能让他回忆起一嘴烂糊糊、粘搭搭,还有一种怪怪碱味儿的糟糕体验。

唯一的不同,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