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如外面传言所说庄内小民膏脂被吮削无余。

随之而来的是言官们铺天盖地的弹劾,言说郡王府身为皇家旁支,能够留在京都,又有军中实职,已是天大的恩赐,岂料郡王府贪婪无厌,纵容家奴庄头侵夺民田,以丰年禄。

安平郡王被圣上召回,圣上说道:“爱卿年岁不小了,操练兵马之事便留给年轻人去办罢,即日起留在京都内,好生打理郡王府的官田,不得再有损皇家颜面。”

“臣……遵旨。”

安平郡王提前致仕,世子无官职在身,长孙尚小,燕承诏又已请愿分府另居……如此青黄不接,郡王府往后想再染指军务,领兵操练,恐怕是难之又难矣。

……

暮春春耕,竹姐儿到自己的小庄子里查看耕种情况。

这片良田位置不错,正好坐落在河畔,春耕夏溉引水十分方便。

八户佃农分了百亩良田,每户十几亩地,但凡不是遇到蝗灾,必定能够缴足租子,又能供一家老少饱腹。

一切无虞,竹姐儿准备回去。

正巧此时,新来的何庄头来报,言道:“东家,河下游庄子的李庄头来见我,说他们的水田略高于河,不便引水,想经由我们的水田,从上游引水。小的来问东家的意思。”

“是哪个人家的官庄?”

何庄头应道:“回东家,是南平伯爵府的官庄。”

是京都城里的勋贵人家。

竹姐儿向庄园外望去,只见庄园门前停了一辆灰蓝素锦的马车,不见贵气,车前站的中年人应当就是李庄头。

既然都来了,却不下车进来相谈,竹姐儿料想车内坐的不是女眷。

竹姐儿又问:“若是应了他们,可会影响水田收成?”

何庄头应道:“会流失些肥力,却也影响不大。”又道,“他们的主子应允秋收时付三厘的收成。”

竹姐儿心想,南平伯爵府恐怕早有这个主意了,只不过之前这个庄子属皇后,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从此处引水路过。眼下庄子换了主子,他们便过来商量了。

对方许诺三厘,很是大方,竹姐儿没多犹豫,也大方应道:“允了,同他们说,诚信为上,字据不必立了。”

第74章

徐尚书府中。

一场绵长沥沥的春雨,墙角下瓷白的洗砚缸积满清水。

午时初,书堂散学,唯有小言归推着段夫子出来,要去洗砚缸前洗墨。

言归十余岁,已是少年模样,幼时胖嘟嘟的脸颊收了回去,模样与其父徐瞻颇有几分相像。

庭院内,春日青砖湿滑,言归推着轮椅走得仔细,来到缸前,轱辘的锁窍自动滑落,轮椅稳稳停了下来。

言归道:“淮小舅心思真巧,夫子这把坐骑牢靠又实用。”

段夫子额间皱纹展了展。

毛笔浸入白瓷缸里,墨汁在冷冽清水中散开,一丝丝一缕缕,比山水泼墨还要肆意几分,小言归一时舍不得搅动笔杆,毁了这水中墨韵。

暮春风多,墙外杨絮随风而起,风停,绒毛似的杨花落入白瓷缸中,小言归望得出神。

半晌,言归回头望向夫子,只见段夫子也沉浸在暮春风中,抬头望着屋檐瓦上的几只燕雀。

师徒二人相视而笑。

夫子问言归,道:“宋翰林学士叶采有一诗,与此情此境十分合宜,你可记得?”

言归应道:“夫子说的可是‘双双瓦雀行书案,点点杨花入砚池’?”

夫子颔首,赞赏道:“你这记性,与少津相比,不逞多让。”

言归见夫子脸上略有思愁,又想起此诗的后两句“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几多时”。学子沉浸于书中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