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的旷野上,风声呼啸,雨晦天暝,一条暗红的迎亲队伍忽隐忽现。
旗、扇、朱牌、宫灯围护着队伍中一顶红缎绣花八抬大轿,排场浩浩荡荡,仪仗华丽奢侈。
自古迎亲都要定吉时吉日,晨迎昏行。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各个时辰各有讲究,子时是最不吉利的时辰,寻常人家都不会挑在这个点迎亲,这条队伍却反其道行之。
风雨飘摇,黑灯瞎火,一路吹吹打打却毫无喜色。
花轿前,有一小童挎着花篮,蹦跳着漫天撒花,嗓子尖尖,口中唱着:“天生佳偶世无多,修到神仙易惹魔……白首同归无此分,廿年行乐悔蹉跎!”
那片片黄花落在地上,说不尽的凄美萧瑟,仔细一看,竟是纸钱,转瞬就被雨水打湿,被泡烂碾进污泥里。
郁舟座下有一只铜火熜,那里头燃着绒香,寓意子孙后代香火绵延,正散发着暖意,让花轿内不至于太寒凉。
他悄悄将盖头撩起些许,向窗外探看,只见花轿两侧有两个身着灰布短打的青壮男人压轿,轿前有一名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
郁舟细细思索,这倒真是凡人界迎亲的景象。
选拔大比的第一轮是武力试炼,第二轮则是心境试炼。这幻境专攻人心,会依据入境之人的心中执念,幻化出相应的场景。
郁舟想不明白,自己怎会进这样一个凡人迎亲的幻境?
郁舟正要收回视线,那轿外的压轿男人似有所感,转过头来。
一张白惨惨的脸,一双黑洞洞的眼,直勾勾盯住他。
郁舟瞳孔一缩,顿时遍体生寒,猝然放下盖头,端坐回去。
他绷着脊背,不敢再妄动,记着进幻境前润玉痕说的等他来找自己的话,以不变应万变。
颤颤垂下眼睫,郁舟抿着略微苍白的唇,指尖不安地在苹果上摩挲。
轿外细雨蒙蒙,锣鼓声震天,不知行进了多久,忽然整支队伍停驻了下来。
一道清拔如竹的身影,挡在了整支迎亲队伍的前头。
郁舟不知轿外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噗呲几声,随后就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
他慌乱去摸自己腰侧,摸到自己随身的佩剑,正要抽出,手肘却撞到轿壁。
这花轿空间狭小,竟害他一时被阻没能成功拔剑!
一道幽幽的深色人影已投在花轿的车帘上。
郁舟乱了呼吸,慌急得眉睫都沁满汗水,睫毛不断急促扑扇。
直到,一柄细剑蓦然挑开沉重的轿帘。
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伸到他身前,掌心向上温和摊开。
“小玉,是我。”是润玉痕的声音。
郁舟只能透过盖头下方的空隙视物,好在润玉痕的手他很熟悉,一眼就能认出,顿时紧紧回握住那只手。
“莫怕,我已杀了那幻鬼新郎。”润玉痕安慰他。
只是提到新郎二字时,润玉痕眉间多了一丝英煞。
轿外,那散花小童恶狠狠地盯着润玉痕,龇着獠牙,却敢怒不敢言。
润玉痕只杀了新郎与几个护卫,队伍其他人员还留着。
此刻,花轿已停在一座恢弘的府邸前,暗红的毛毯毡席一直从大堂铺至门口。
迎亲节奏被打乱,鬼新郎也被斩首,但事已至此,幻鬼小童只能瞪着淬满歹毒恶意的眼,扯着嗓子尖叫:“新妇子,该下轿了!”
润玉痕伸出手臂,让郁舟来搭,道:“下来吧,有我在。”
郁舟点点头,被润玉痕搀扶着下了花轿。
接下来的一路,润玉痕一手牵着郁舟,一手提着剑。
那剑刃血槽上盈满了鲜血,还在一路滴滴答答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