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嘈杂的声响轰击着他的耳朵,猛烈的风雨,桥索断裂的巨响,人的惨叫,火焰的呜咽,排山倒海的水流,他却像是听不见,耳畔若有若无地回响起卫戈的声音。
越来越明晰,越来越渺远。
索桥轰然崩塌,坠入深渊激流。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雨丝宛如牛毛,轻柔地打在他的脸颊上。
林晗缓缓转醒。悦耳的鸟鸣不时从周边山林里传来,雨后清新的风不断拂过脸庞与发丝。天边透着清亮的橙红,一丝云也看不到。
兴许是淋过一场大雨的缘故,他被不停歇的晨风吹得不断发抖。湿淋淋的衣甲紧贴在身躯上,冰冷而沉重,给他一种坠入冰窟的错觉。
虽然已近日出,但四野仍旧笼罩着一层幽深的蓝雾。他听见细微的玉佩声响,铮铮铛铛,好似清脆的风铃音。
林晗循着声音偏头去看,瞧见一截华贵的靴尖,往上,垂曳的紫袍边系着一组繁复的美玉。
来人撑着伞,手臂朝前伸了些,替他挡住洒落的细雨。林晗自嘲地笑了声,一翻身滚进坑洼不平的泥地里,青丝委落在地,瞧来十分狼狈。
他仰躺在地上,空洞的双眼紧盯着天空。一只手从上头伸下来,指尖上裹缠着一圈圈止血的纱布,示意他拉住。
林晗不动弹。那人终是无奈地笑了一声,叹道:“九五至尊,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他没有心思搭理别人的话,只觉得很累,仿佛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生不如死。
裴信放下手里的伞,俯身握住林晗的肩膀,将他扶起来。他的手上有伤,感受不出是温是烫,便俯下头,动作轻柔地与林晗额间相抵,只一触便分开。
“病了。”他道,嗓音温润,“受了这么久的苦,等回到府中为你寻个好大夫,仔细调养一段时日。”
“裴纯行呢,”林晗睨着他,嗓音嘶哑,“你终于舍得露面了,看到我狼狈至此,是不是很得意?”
第58章 坐牢
裴信许久都没有出声。扶住林晗的那双手很温和地移开,他站直了身子,望向远处雾色迷蒙的山林。
晨曦未至,树林只是一片片深黑的影子,灰白的云在其中缓慢地游弋。
“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裴信轻声道,倒像是认错,显得极为诚恳,“没有不见你。”
在林晗的印象里,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即使被人当着面挑衅,依旧保持着温逊的风度。
虽然世族子弟从小便会学习众多礼数,但大部分都只是把那些繁文缛节当成表面功夫,一个个背地里仍旧禽兽不如。
可裴信倒像是例外,世族的礼数教养被他刻进了骨子里。与他相处起来,总令人觉得如沐春风,有的人就是被他阴了,也不会记恨到他的身上。
这一套对林晗没有用。菩萨面孔,阎罗手段,林晗早把他看得透透的,因而只是一哂,随他胡说八道。
他的身上,头发上浸透了雨水,此时脸色苍白,额间滚烫。意识一恍惚,便不断回想起过去那夜,不自觉地折身远望,看向那道断开的索桥。
河岸陡峭,曲折的河谷仿佛一条黢黑的裂隙,冷风里带着血腥和水汽,不断地从对岸吹来。卫戈断桥阻拦大军之后,嵇风与辛夷想要带着林晗强行撤离,却被那突然冒出来的小哑巴挡住了去路,两人合力也不是他一个的对手。
林晗当时万念俱灰,便冲出十来个兰庭卫的包围,不管不顾地往河里去。跳河到一半,姜锦掉过头来追他,强行将人拖上了高峻的河岸,嵇风与辛夷才得以逃脱。
卫戈不见,他也彻底丧失了意志,生也好,死也罢,再无趣味。
裴信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已经看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