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警觉地睁着眼,反问:“达戎人呢?”
裴信撩起一方帘幔,林晗微微侧身,两手搭在他臂上,俯头去看,便见辇驾旁尸山血海。
他左右张望,在肃立的兰庭卫间瞥见一襟青衣。那人对着车辇长跪片刻,起身,托着一方药箱前来觐见。
裴信:“到里面来。此处危机四伏,早些脱身好。”
那医官道了句遵令,战兢地扶着朱辂上车。
辇舆调转,徐徐而动,几百兰庭卫汇成几束黑河,护卫在四方。
医官除去满是血污的袍甲,用刀子割碎结成硬块的里衣,逐块揭去。先取温酒清洗各处伤口,见血流不止,便以火烙之术烧焦皮肉止血。
林晗半露脖膀,闭上眼睛,齿列紧咬,浑身骨头在疼痛中颠颤不休,额间淌出道道冷汗。
烟熏火燎,恍然间他觉得自己变成一块肉,正被架着炙烤。
裴信:“仔细些,别烫着好肉,留下疤。”
林晗脸色惨白,连连抽气,断续道:“南边庄园还有一百燕云甲士,使团不见了,但我早派人护卫中书令,现下没人回来,应当躲起来了,尚未出事……”
“好好养伤,”裴信轻描淡写,“含宁总是这样,连自己都顾不得,还要想着别人。”
林晗怔住,道:“这叫什么话。使节失踪是天大的事,难道不管不问么?”
医官适时地敷药包扎,凉丝丝的药水侵入皮肉,火辣刺痛,疼得林晗噤声皱脸,情不自禁拽住裴信衣袖。
裴信反扣住他清瘦的手背,耐心安抚:“一会儿就好了。”
他身上伤痕累累,待全部治一回,已疼得昏沉无力,歪靠着颠簸的车壁。裴信的手因他猛力拽着,也被指甲划得血迹斑斑,淤红交织。
血腥、酒气、药味和皮肉的焦糊混杂在一处,冲淡了蔓延的熏香。狭窄的车辇好似成了阴暗的牢室。
林晗周身麻痹,仿佛飘在云上,不经意瞥见他受伤的手,自嘲道:“骗子。”
裴信取了根锦帕,草草裹住伤口,温柔笑道:“何时骗你?”
林晗闭上眼睛,没来由想任性一回,轻声细语:“骗我说过会儿就不疼了,结果呢,好像没了半条命。”
裴信摇摇头:“我不会让你没命的。”
他脱下外罩的蟠龙锦衣,披在林晗肩头,身上便剩着副兽面银铠,迎着日阳,寒光粼粼。
林晗抿了抿干燥的唇,喃喃道:“疼。”
裴信扬首示意。医官自药箱中取出只白瓷瓶,倒出枚丹红丸药,呈送到林晗跟前。
林晗细细一嗅,立时警醒:“醉萱花。”
“此药有镇静止痛的功效,殿下含一粒,片刻便不疼了。”医官道。
林晗盯着他腰间绶囊,道:“你是宫里御医?”
那人不料他发问,瞻望着裴信,不知如何是好。裴信默然点头,他才拢袖一拜,道:“臣确是御医出身,只不过早已不在宫中。”
林晗拈起药丸,垂目端详红药上发丝似的纹理。
“吃了这个该不会失忆吧?”
医官捋着胡梢,沉吟道:“殿下放心,此物中醉萱花剂量极少,不会忘事。”
林晗追问:“这药在宫中很常见?”
医官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作答,正要老实交代,便见裴信轻轻动了动指头,要他退下。
“往年在宫里,都是他为我诊治。太医年事已高,许多事都想不起来,含宁想问便问我吧。”
林晗长舒口气,道:“我娘……丽妃是在宫中生下的我,对不对?”
裴信答得果断:“是。”
宫中有专人记录帝王行幸,倘若息夫人与他人苟合产子,事情岂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