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信别开目光,温声道:“含宁有事求我,大可以直说。你不用拐弯抹角,我都会答应你的。”
温柔如水的话音令林晗陡然一怔,紧接着便涌出些仓皇惊恐,眼巴巴地瞧着他。
裴信安稳坐着,娴如松竹,静候下文。
他鬼使神差地呼出口气,终于寻到合适的地,一股脑倾诉近来的悒郁。
“听说太后有意和长公主结亲。赫香是个好姑娘,温柔良善,我自己都觉得,她比我好得多。”
裴信静静听他倾诉,沉声应道:“嗯。”
林晗得了鼓励,颜态蔫蔫,皱眉道:“我不清楚长公主如何想,但她没答应,多半因为忌惮你。如若……有天她应下婚事,桓儿是断不能违背他母亲的。”
“含宁,赫香是个好孩子。她虽听太后的话,但有自己的主意。”裴信轻声道,“况且桓儿在乎的是你,你这么信不过他?”
林晗倏然眼眶一热,颓丧地摇摇头,道:“不、不是赫香的缘故,也不是桓儿。你知道我那些事……我大抵是觉得桓儿太好,自己配不上。”
裴信温和地笑道:“含宁才是最好的。”
“我一点也不好,就当我心胸狭隘!”林晗听不进安慰他的话,只觉得刺耳扎心,抬指拂过眼角,执拗地哀求道,“你能不能帮帮我,让子玉和县主回盛京,边关风云诡谲,是该叫她们去安全的地方。”
裴信悠悠叹气,惋惜道:“怕桓儿误会你,却叫我去做得罪人的事。含宁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林晗惭愧自责不已,却像握着一束救命稻草,踟蹰着不愿松手,苦笑一瞬。
他明白说出这样的话很卑鄙,可他快被心间盘桓数日的猜忌逼疯了,遇着裴信这样对他温温柔柔说话的,情难自抑,便病急乱投医。
“也罢,”裴信似笑非笑,半真不假地叹息,“谁让我喜欢你呢。”
林晗猛然醒悟,拼命摇头:“是我糊涂。你当我没说过那番话。我一个大男人,不应当如此小肚鸡肠。”
他苦恼地嚼着点心,自惭形秽,陷入灭顶的愧疚,出神地盯着旋着热气的浅碧茶水。
辛夷登上茶楼,同守候的兰庭卫低语几句,便上前来,俯在林晗耳畔说话。
林晗神色凝重,搁下吃了一半的点心,望向裴信。
“王若来了?”
裴信毫不在意,淡然开口:“几日前就快到宛康了。”
“他来干什么?”林晗惊疑道。
“主公,”辛夷低声道,“人在都护府,指名要见你,不如会他一会。”
林晗权衡一番,对裴信告辞,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回府。一进衙门,便见鸿胪寺卿前呼后拥的仪仗排场。
一乘四驾马车立在门阶下,四匹骏马膘肥体壮,如同涂抹了脂油,套着黄金笼头,在烈日下熠熠生辉。
王若气定神闲地等在庭中,深绯袍袖翩翩摇曳。府衙属官退在周遭,大气不敢出,见着林晗回来,如同见到救星,纷纷露出如蒙大赦的神情。
“衡王殿下,又见面了。”王若唇角衔着讥诮的笑,扬眉道,“启程,随我去卡铎。”
林晗张望四周,漫然道:“议和的使臣是你?”
王若冷哼一声,双眸骤然一沉,挟着剑拔弩张的气势,朝他缓步迈进。
林晗仰起脖颈,毫不退却,针锋相对地睨着他。
“我奉当朝陛下之命随行使团,与中书令一同前往卡铎商谈议和之事。”王若神色阴戾,浮出丝冷笑,侧首在他耳旁低语,“达戎这把刀真好使啊,人人都想靠他们除掉宿敌。平都公主是怎么死的,衡王有头绪吗?”
“这我倒不明白,”林晗温声道,“你是暗指公主之死与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