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瓣桃花开得艳烈,映得画中人的容颜也似桃花芙蓉一般。画上题着一行小字:阆峰绮阁几千丈,瑶水西流十二城。曾见周灵王太子,碧桃花下自吹笙。
他仔细打量着画中人的面容,竟觉得与自己有几分相像,一时间心中怦然,震惊地垂下头去。缓缓抬头再看,却又觉察出几分不像,那人的眉眼比起他稚嫩得多,亦比他活泼得多。穆思玄心生疑窦,正要凑得近些,却听见有人进来,回身一望,便见一袭乌衣的裴信。
“裴师兄安好。今日特意来探望,听闻师兄有恙,不知好些了么。”
裴信的脸上染着病色,显得苍白。穆思玄嗅到一股清苦的药香,见他朝着那画淡然望去,继而看向自己,眼神好似一面镜子,将他整个人照了个通透。
裴信道:“坐。”
不等穆思玄动作,他自己倒先走到书案后头正襟危坐,不带感情地端详着他。穆思玄迟疑一瞬,在他对面落座,柔声关切道:“师兄有什么烦心事?”
裴信微微一笑。他不笑的时候比笑的好,笑起来总像覆了一层霜,平白令人生出寒意。
“近来清闲,哪会烦心。多亏生了一场病,已经多年未曾如此闲适过。读诗作画,实在惬意。”
穆思玄的目光朝那画偏过去,低声笑道:“原来那是师兄作的画。”
裴信却似不曾听见,淡淡道:“如今我抱病在身,朝中有惠王监国,有事该去找他,檀王到我这来有何贵干。”
他的笑容凝在脸上,眼中流露出些许凄然,惶恐道:“没有别的事就不能来见你?”
裴信不说话。穆思玄自嘲道:“难道师兄以为,我来看你就是有别的心思?”
“旁人的心思我无从知晓。”
“师兄还真是个冷情冷性的人。”穆思玄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冷淡,咬了咬嘴唇,“我能有什么心思,难不成是皇位?”
裴信皱了皱眉头,顿时起身,就要走人。穆思玄胆战心惊地跟上,像要哭出来,唤道:“是我失言!丞相莫要生气,以后再也不会了。”
“不要再谈以后。”裴信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你知我起初为何避而不见?”
穆思玄嘴唇颤抖,眼角已然泛着水光:“为何?”
“你我无话可谈,着实乏味,不如不见。”裴信温柔地看向他,“檀王,不管有什么心思,从今往后都断了念想吧。站在庭中太久身子受不住,若无人心疼,至少该自己心疼。”
穆思玄心中难过,却拦不住他,眼睁睁见他离去。好不容易得来的会面,还不到一刻钟便到头了。如若无话可说,又为何要见他一面,留给他一丝奢望,再毫无感情地斩断?
他望向那幅画,心思百转,顿时犹如冷水浇头,几乎要站不住。
裴信把他当成了谁?
跋涉许久,林晗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繁华的宛康城。之前在马上遥望城池,他便暗叹宛康城修建得极好,好似铜墙铁壁。
进城后的第一件事,他在官署里找了纸笔,绕着城墙各处走动,将所见的城楼,雉堞,马面,瓮城一一描画在纸上,还在旁侧耐心做了批注。
聂峥办完事,便骑着马出来找他,远远瞅见夕阳余晖下,林晗蹲在城墙边勾勾画画。他牵着马走到他旁边,伸长了脖子往纸上一瞧,拍手叹道:“妙啊!”
林晗睨他一眼,赞许道:“算你有点眼色。”
聂峥望着纸上细致的图画啧啧称奇:“你怎么画工也这么好?”
林晗眼中的赞赏消失无迹,叹息一声,“就只看到画。学学人家怎么建的城,这样的城池才能金瓯永固,你那座破城,一阵风来便吹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