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原本是聂峥在住,收拾得干净整齐。屋里竖着两架宽大的书柜,密密麻麻地挤着书卷,足足有两车学问,给满是黄沙砾土的地方平添了些诗翰墨意。林晗在卷帙浩繁的书柜间找了许久,终于摸到一册,握在手中未翻,朝做门神的卫戈招招手。
卫戈走到他跟前。林晗指了指那两架书,“听你谈吐想必是识字的,平日里想读书,到我这来看。”
卫戈的视线落在他手中书册上,念道:“《经略策问》。”
“猜猜是谁写的?”林晗冲着他扬了扬手里的书,微微一笑。
卫戈垂首摇头。林晗笑道:“昔年聂峥选伴读时,在紫微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答问,年仅十四,胸中竟有经天纬地的才干,裴信大喜过望,当即就敲定他做我的伴读。这本书么,就是他自己写的,里头记述了当日情状。”
他说着竟然哀叹道:“聂铭轻侮于我,死不足惜。聂家鹰视狼顾,亦非善类。可聂峥在我心里不一样。”
即使他不说,谁都能看出两人关系极其亲密。卫戈垂着眼睛不说话,林晗眼中流露出赞许之意,自顾自地往下道:“看得出来他挺欣赏你,也不枉我一片苦心。”
“聂将军跟我印象里的世家子弟不大一样。”
林晗笑着,指头在书册上敲了敲,“自然不一样。英雄惜英雄,你会跟他处得来的。才一天不到,我看你跟他都赶上他跟我了。”
“没这回事。”卫戈忙道。
“我又没怪你。”林晗把书册放进他手里,“你们下午都说了些什么?”
卫戈犹豫一瞬,如实答道:“我以前在天狼营,知道有些关乎裴氏的事,就告诉他了……此外,聂将军听说我武艺不凡,有意托我替他送一封家书。”
聂峥被贬谪到边关苦地,自从离开盛京便同家里断绝了音书。想必是朝廷不允许他私下里跟聂家通信。
“好啊。那你答应了?”
林晗脸上沉静,辨不出喜怒。卫戈否认道:“我没有。我让他跟你说。”
林晗笑道:“他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友。你答应他吧,替我做个人情。只怕朝廷不许他传信,路上需谨慎些,别漏了风声。”
卫戈握着手里的书册,揣摩片刻,慎重地点了头。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聂峥便欣喜万分地来敲林晗房门,生生将他从梦里惊醒,一进门便将林晗抱了个满怀。
“还好有你们在!不然我这封信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送出去。”
林晗双手双脚地把他推开,犹带着困意,“多大点事。别谢我,谢卫戈去。”
聂峥嬉笑道:“一家人嘛。”
他正要捶他两下,便见聂峥骤然沉下脸色,愁道:“盛京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家。”
林晗缄默片刻,笑道:“总有机会,操这些心做什么。”
“自从你跟我说了那番话,我便忧心忡忡。万一裴信对我家中不利,那该如何是好?”
林晗思索半晌,安抚他道:“裴信也不是傻子。就是他有心,现今不会动手的。你忘了,聂家手上还有几十万苍麟军,岂是轻易能动的。”
这句是肺腑之言。世家大族好比参天古木,根系深埋地下数丈,并非朝夕可以撼动。林晗与世族角力多年,深有体会。
似是觉得有理,聂峥宽心许多,长舒了口气。林晗拍了拍他肩膀,“比起这个,你更要替自己谋划才是。”
正在说话间,外头院里又有人叫他们。林晗起身开门,见聂琢提着盏灯笼,手里捏着公文似的东西,脸上急匆匆的。
“陛下,凉州发来的公函,连夜送到的,不知道为了什么大事。”
林晗把公文捏在手里,转而交给聂峥,“你自己看,我还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