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小元宵胡乱涂完几笔,笑咯咯地拿起画卷,交给一旁的裴信看。
裴信放下茶盏,先接过了画,仔细品赏几番,沉吟片刻,而后温声道:“临渊画得真好。”
小元宵挨了一顿夸,当即乐得找不着北,握着画笔欢呼雀跃。
裴信摸摸他的头,笑道:“我们说好的。接下来是不是该背诗啦?”
他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全都是发自真心地高兴,没有一丝勾心斗角。
崔临渊沉思一瞬,点点头,听话地抓起手边课本,拿指头指着上面的字,牙牙学语般朗读。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一层”
他不认识那字,读着便卡壳了。
“更上一层楼。”裴信放慢了话语,一字一顿,柔声道。
林晗在纱幕后站了许久,没人察觉到他,他也鬼使神差地不忍上前,不忍打破这熟悉而静好的景象。
第176章 蒹葭苍苍
黄昏夕照,苍茫的日晖斜斜打入帘内,将人面与花影统统晕染成流火般的色泽。盛大的残霞开在他锦袍间金针团簇的云纹上,随着迤逦的褶印坠落到通眀的玉阶,仿佛一丛丛摇曳的火焰。
热烈鲜活,却苟延残喘,行将就木。连那些渥然玉质,在晚风中纤纤而动的玉兰,也蒙上一层迟暮的暗色。
多日不见,裴信比起在凉州时衰弱了许多,肉眼可见地瘦了,嘴唇苍白,下巴削尖。林晗不由自主地思考,他还能撑多久?
人生一命不过朝露飞花,唯独天命无尽时,这个问,或许只有冥冥的天数能解答。
裴信那么不可一世,享尽了人间的尊荣权位,却还是要死,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等死。
林晗暗暗思忖,倘若轮到他自己的这一天,又当如何?裴信孑然一身,兴许是无所牵挂的,因而在最后的时日过得如此从容。可他自谓无惧一切,却在细想这个“死”字时,从足底泛出一股深深的寒意。
林晗闭眼一瞬,突然就没了再待下去的勇气。裴信身上的那抹夕阳,仿佛也勒住了他的喉咙。
从始至终,他没看透过他,也没理清过他们彼此的纠葛,便把相识相知,相交相杀都草草归咎为难测的天意。都说因缘际会,上辈子种下的冤孽,到下一世是要偿还的。不知他们前世相欠了多少,才使得这半辈子都在彼此折磨。裴信倒真像来还仇报怨的,因果消解得差不多了,他便要离去了。
堂下微风习习,吹得兰草簌簌作响。林晗转身要走,忽然从旁传来个宛转的女声。
“公子?”眀婳捧着一碗药汤,柔顺地垂着眼目,微微屈膝见礼,“公子为何不过去?”
她声量不大,却足以惊动花厅中警敏的人。裴信的目光一霎便扫过来,而后温润地笑了笑:“含宁来了。”
林晗朝眀婳伸出手。还未走近,她便知礼地弯下身子,低垂头颅,把细瓷药碗呈给主人。
他拂袖撩起纱幕,一手端着药碗,在裴信对面坐下,沉静道:“为何来了也不说一声?”
“都护府政务繁忙,不必用这点小事烦扰你,”裴信接过深黑焦苦的汤药,抬起一只衣袖,挡在面前,眉头不皱半分,气定神闲地一饮而尽,“再者,我只是过来看看,在你这坐一会就好。”
“只是过来看看?”林晗轻笑一声,“身居国相,应当不会有这闲心吧?”
裴信微微一笑,取出绢帕,细细揩拭着唇角。
“还真是瞒不过你。贺兰稚递了和书,我此番便是受命前往北庭,跟他议和的。”
林晗嘲道:“你这身子,不在榻上好好养着,偏要东奔西走的。”
他旷达一笑,这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