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大胆进言,轻声道:“官场之弊,无非是世族之弊。”
林晗放下瓷勺,长叹道:“那参军录事,一眼就知道我是衡王,却不认得你王经,且你还在宛康待了这许多时日,足可见趋炎附势的风气,已到什么样的地步。世族只论出身门第,胎投得好,自然有人举荐做官。现今全天下的官场,哪里不是同气连枝的,不知混上去多少酒囊饭袋,背靠家族大树尸位素餐,消极渎职,简直是有恃无恐,甚是可恶!”
他越想越生气,食不下咽,竖着眉毛冷声道:“察举制一日不废,寒门子弟难以入仕,这天下就是世族的天下,这等混日子的昏官便扫之不尽。”
聂峥不禁道:“含宁莫气。若废除察举,又该去何处擢选官员。”
林晗蓦地住了声。是啊,天下这么大,英才没于人海,该往何处寻。
他能得到王经一个贤才,纯属当初阴差阳错。
王经当年在盛京私办学塾,做先生宣讲经义,被人以“妖言惑众”的名头抓入大牢。他的学生们一路唱颂赞歌,躲避官差的视线,冒着被戕害的风险告到林晗跟前,有皇帝出手,这才得以保住先生的命。
保住了老师的命,学堂最终却办不成了。
林晗当年便对遍地门生亲戚的官场很是不满,提过要开科考试,擢选民间人才的法子,结果遭到世族坚决反对,最后不了了之。当时连裴信也不支持他,说他异想天开,惹火烧身。两人因此闹了许久矛盾。
如今一想,当初的举措确是有些操之过急。朝代换得,皇帝换得,可那几个名门大姓,历经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照样屹立不倒,轮番登场。皇帝忌惮他们,同时却离不开他们,没有世族的支持,那么皇位也就朝不保夕了。
而世族之所以能巍巍不动如此之久,不正是靠着垄断土地,垄断官场。开科考试,寒门都挤进来了,要是比他们子弟有本事有能力,门阀还如何立足?此举简直踩中了这帮人七寸命门,他们不跳脚才怪。
欲兴科举,必然要先除世族,可要除世族,兴科举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怎么看,这件事都是个回环的死局。世族往朝廷里安插废物亲戚,可说到底,寒门子弟家境贫困,几乎全都读不起书,如今没有太多的寒门人才,整个官场还得靠他们撑着。
王经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进言道:“臣以为兴科考,除世族,必先筹办学校。宛康地处偏僻,没有世家大族,恰好能试验一番。”
兴办学校,一来可以打破只有世族才能念书的困局,培养民间英才,二来可为对抗世族储备势力。
林晗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过办学校也是件危险的事,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进天牢的?”
再者,教书育人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至少要等个十来年,才能见到成效。
他怏怏地叹了声,眉眼中尽是疲惫:“看来这件事真是急不得。说不定等我死了,也见不到英贤云集,吏治清明的那天。”
“含宁……”
他无奈地摇摇头,手心抚过小雪豹柔软的头毛,索然无味地吃着汤圆。
聂峥忽然道:“办学校也不是不行。宛康外国人颇多,许多人都信仰西方祆教。咱们在书院圈出一块地,给僧侣做道场,外头谁知道是在教书,还是在讲经。就算有人觉察到不对,谁敢滋扰神灵的地盘,对吧?”
大梁素来不会过多干涉在本朝的外国人,借他们做幌子,能规避不少眼线。林晗眼睛一亮,拍案道:“好主意啊!王经,这件事就交给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