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祺略显犹疑,太子平素极为小心,食水汤药,均有专人盯守,且要亲眼看着试过才会入口。
但裴晏……他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今日出了这么多事,待回宫怕是少不了要应付那些弹劾,裴詹事该早些歇息,这个……下官代为送进去吧。”
他伸手去接,那头却没松手。
“不劳侍中费心。”
钟祺只好侧身让开,但裴晏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差点忘了规矩。”他笑道,“还请侍中先试药。”
钟祺看着食盘上那两副碗勺,强颜舀出来抿下:“裴詹事请。”
屋内灯火通明,元琅倚在床榻上头疼欲裂。
方才去问安,那人装腔作势地与他交代了好半天,言行举止,几可乱真。但他派去邙山的人尚未复命,王昶又守在外面,他不好发作。
实在是太像了。
他摁着前额,逐一盘算疏漏,疑心像水草一样疯涨,几乎缠到他透不过气,屋外的动静也听不真切,直到裴晏走近了,他才回过神来。
裴晏见元琅满头大汗,唇色发白,将药盅放到一边,先搭脉象。
“我没事。”元琅收回手,下意识问,“你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就悔了,他怎么连安之都在怀疑。
“陛下和怀王都遇了险,一生一死,今晚这寺里睡不着的人可不止你我。”
裴晏盛好汤药,先喝了小半碗,又添了几勺才递上前。
“寺里备的都是寻常药草,可能有点苦。”
“你忘了我尝不出味道了?”
元琅笑了笑,不疑有他,接过来喝下,热汤顺着喉咙灌进心口,身子刚见暖,却听裴晏轻声道:“是么?”
笑意敛了一瞬。
元琅没再继续往下说,转而说起邙山那头虽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好在西郊尚无异动,刘旭也还在府中养伤。
“倒是虎贲军营内似有些动静,应是浮桥的事传回了内城。”
元琅将药盅里的也喝干净,又说他方才已调了羽林军在洛都周围百里设卡,确保其他人的消息传不出去,又加急传讯豫州备战,以策万全。
“但也是有些隐患,或许……”
裴晏打断道:“你思虑这么重,头只会越来越疼。”
元琅笑了笑,裴晏则拿出金针,示意他躺下。
灯火微动,映在两人脸上半明半暗。
他过去从未想过要让安之知道他心里的秘密,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可以这般不加遮掩地说话。
“还有王昶。”元琅说道,“他十六岁就跟着陛下,按理说,不应看不出端倪。我原本怀疑他是刘舜的人,可眼下刘舜生死未卜,我方才特意与他多交代了几句,又不太像。”
“宗子军宿卫三代无亲,他若有私,无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会过河拆桥换个新宿卫的。百害而无一利,他没有必要。”
元琅叹着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安……”
金针扎入眉心,头疼似乎好了些。
“那假扮陛下的……你方才看出什么端倪了么?”裴晏问道。
元琅默了会儿才说:“眼睛。膏肓之眼,没有那么清亮,再者……”
他又想起在祭台下那一眼。
阿爷还未发病时,也曾有过这般虎视鹰扬的时候。但那是为君者的眼神,是生杀予夺皆已在掌心的傲然。而这人不同,他眼神虽也凌厉,却只有睥睨厌恶,就好像……
“再者如何?”裴晏停了手问。
元琅收拢神思:“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眼熟,这人我或许见过。”
裴晏转身烧针:“既然能骗过王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