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琅放下衣袖,摊出左手,手掌上两道紫红的勒痕,叠在细白的旧疤上。
“只有你还会救我。”
裴晏总算有了些动静,他抿了抿唇,眼帘依旧垂着,沉声说:“换作任何人,我都会救的。”
“我知道。”
元琅收回手,嘴角含笑,脸色却渐渐阴沉。
“我花了八年时间,才策反舅父身边这两个近卫,仅传了一回话,就被他察觉了,东宫……不知有多少双他的眼睛。若非我已是阿娘唯一的孩子,恐怕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如哀帝宣帝那般,突发恶疾。但舅父生性多疑,方才临走时他还在问我,那碗药究竟是不是我换的。”
裴晏看着水里漾开的红丝:“那那碗药究竟是不是殿下换的?”
元琅仰靠在桌案上,朗声笑了会儿。
“当然是。”
裴晏阖眼长叹:“他与你相差十多岁。”
“天下归一,治世之君要的是权术。施仁政,清吏治,重民生……这桩桩件件我都能做,也都在做。但只要他活着,我始终是下品。舅父不仅不会助我,还会除掉我,替他这个阿娘用命换来的稚子铺路。你让我如何甘心?”
元琅仰望横梁,稍稍出神。
“舅父以为他藏得很好,但我从小便知,他对我阿娘不止有骨血之情。我只有成为阿娘唯一的孩子,才能借他之力,才有机会如阿娘所愿,做个盛世仁君。”
七情六欲,越是不能宣之于口,越会在暗处滋生。
就同他一样。
元琅敛好心思,直起身,神色也一改方才的颓然。
“眼下舅父不知内情,暂不会与我为敌,但也不得不防,虎贲军我不能让与旁人。穆弘名义上是穆坚的侄子,实则是不好摆上明面讲的亲儿子。你们刚去扬州没多久,他便来找我说想与你结亲,我也觉是两全其美,却不想出了这般意外。”
裴晏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元琅知道他既不认同,也还憋着火。但裴晏嘴硬心软,只要对方肯示弱,将心里头那些疮痍血肉都剖出来,便不会把话说尽事做绝。
可笃定中也有些许不安。
裴晏自江州归来,行事就与以往有些不同了,许是不满他暗度陈仓,所行不够磊落,也可能是因为那个女人。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裴晏去江州。
“此事说来也与你无关,我猜是有人趁机吹了些风。你放心,先帝早已明令禁了过去那些有悖人伦的旧俗,且穆坚也想借你与裴氏崔氏走得近些……”
裴晏打断他:“桃儿的婚事我已有打算,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元琅蹙眉,顿了顿才继续温声劝说:“我知道你念那丫头孤苦无依才认她作义女。如此虽要孀居,但生有养死有葬,百年后亦享殊荣。也就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可女儿家,不生孩子未必就是件坏事了。”
裴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起身站定,恭敬地伏地叩首。
“请殿下收回成命。”
元琅抿唇,脸色亦跟着沉下来,想了想,话锋又转。
“安之,舅父本想让你去做穆坚的孙女婿,我知道你另有打算,我不想你为难。”
“殿下误会了。”
裴晏直起身,端得一副从容自在,笑说:“我与她只是露水姻缘,各取所需。殿下知道我对这些庶民向来心软,怀王年岁可做她父亲了,她想逃,我不过顺手拉她一把。她既不愿意,那便算了。”
裴晏抬眼直视,眸色凛凛,如断崖上的鹰隼。
“我答应过要助殿下一臂之力,可江州与扬州之行皆不尽如人意。正巧我也答应了李嬷嬷,早些成家,让她在九泉与我阿娘有个交代。既然殿下用得上,我改日就去太尉府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