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他低声唤道。
张令姿这才回过神,从袖中拿出另一卷账册。
裴晏将账册递到元晖面前,一页页翻开,手指依次在关键位置上轻敲。
顾廉治下虽有方,但却抓得太死。扬州的水路商税、私盐孝敬,九成归他所有,由他分配。孝敬元晖的,豢养青衣道的,他虽是出了不少,可旁人看不见细账,只看得见自己碗里那盖不住汤的油花。
元晖微眯着眼,目光在裴晏与张令姿身上来回,讥讽道:“鸨儿爱钞,娘儿爱俏,你倒是有些本事。”
裴晏夷然自若,不恼不臊:“谢殿下夸赞。”
元晖冷哼一声,合上账册。
“那东宫想要什么?”
“太子希望殿下能效仿雍州,行均田之法,开垦荒田,租以农户兵户。公田由州府统一登记,不许买卖,兵户农时耕种、闲时操练。如此,殿下既不必为养兵开支受制于人,也可防止南朝望族兼并私吞。”
元晖想了想,问:“仅此而已?”
“扬州府兵,将会一分为二,水兵归入秦攸麾下,其余则归殿下。除此之外,一切照旧。该留在扬州的钱,太子分毫不取。殿下乐享富贵,太子求个心安,两全其美。”
元晖这才了然地仰靠在凭几上,说到底还是为了兵权。
条件倒是丰厚,可顾廉说得也没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是个领着万余兵的。那秦攸也的确有些治军手段,他拨过去的烂泥,不到半年,竟已看着有些人样了。
但若他不答应,恐怕会令东宫更生忌惮。
裴晏见元晖犹疑不定,趁势道:“殿下过去在梁王身上下错的注,亦可一笔勾销。”
元晖抬眼冷笑:“你说勾销就勾销?我如何相信你?”
裴晏直起身:“殿下稍候。”
说完,张令姿起身拜礼而出,少顷,抱着一张楠木琴和一个锦盒回来,素手在琴身下稍稍拨弄,机簧弹开,从里取出一张折好的黄纸。
裴晏将案前的食盘酒具放到一旁,取出锦盒中的笔墨,提笔悬空,稍定了定心神,方才落笔。
搁笔吹干墨迹,裴晏起身上前,双手呈给元晖。
元晖拧眉瞥过去,那上头大抵就是方才他们所讲的东西,但目光扫到左下那鲜红的印鉴,他倏地直起了身,伸手轻蹭了蹭印痕,想了想又狐疑地蹭了蹭墨痕。
字确是刚写上的,也与元琅的字迹相差无几,但印却是旧的。元琅竟给了他一张盖过印的空诏书。
“殿下现在相信我了?”
元晖敛容道:“未经中书颁出的谕令,就算大印是真的,也做不得实。反倒是你,伪造圣令,可是杀头的重罪。”
“待我回京,自会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真令送到殿下手上。”
裴晏面带微笑,心下怅然。当初他接过这张黄纸,元琅说,事急从权,你写的,便是我写的。
此一时,彼一时。
过往那些秉烛夜谈,推心置腹的信任,回首都成了一声叹息。
他或许,从未有过挚友。
“太子是希望殿下相信,我方才所说,都是他的意思。”
元晖眯着眼,嘴角扯了扯,默默将这张投名状卷起。
“还有一件事,望殿下应允。”
“说。”
“请殿下为沈居平冤。”
裴晏直起身,眼尾扫向朝地上已凉透的尸身,淡淡地说:“顾廉伙同倭人,谋取私利,栽赃良臣。沈夫人忍辱偷生,收集罪证,与龙王祭礼后,向殿下告发此贼滔滔恶行。其恼羞成怒,试图挟持殿下,太子卫率卢湛为保殿下安危,出手制止……”
说着,他上前抱起尸身,一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