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良久,床榻轻微一响,一只手钻入薄衾,掀开一条缝,后背旋即也挨着团软绵。
鼻息贴上脖颈,温湿如蛇信。
见他没有反应,那只不老实的手便往腰腹下探去。
裴晏沉了口气,反手将之攥紧摁死。
“又生气了?”
云英低头在他后颈处蹭了蹭:“那这始终是人家的地方,总要做做样子。”
她撩起铁链:“我特意给你找了根长的,栓外头石磨上,你还能出去走走,上茅房也不必求人,比下狱强多了。你也关过我好几回,轮到自己才晓得委屈啊?”
现在是开始盘旧账了。
裴晏倏地坐起身,刚想开口,目光落在她青紫肿胀的右手上,撩开衣袖,手臂上也多出一道口子,不禁皱眉。
“干什么去了?”
“打家劫舍,杀人越货。”
云英胡诌着翻身下床,捡起个油布包好的行囊扔过来,裴晏下意识问是什么。
“拷打犯人的家伙,你自己拎好了,待会儿都得用上。”
他面上平静如常,但还是轻捏了一下那包东西。
云英回身觑见,笑道:“放心,我下手很轻的。”
说罢便朝他勾勾手,连拉带推地领他出门。
两人穿过那刻着大御神的石洞,顺溪而上,淌过浅滩,再往前便没了路。
半山腰上,竟有一个湖。
裴晏正想着,云英跳上停在岸边的竹筏,捡起棹竿,敲了敲竹筏另一头让他坐上去。
月色溶溶,竹筏穿过一簇半人高的水草,远处湖面水雾缭绕,隐隐有些许昆仑黄的气味。
“谢娘子说你是因她有了身孕才答应帮关循,抓沈夫人也是不希望有人盯着小东岛,图个清静。”裴晏忽地开口,“我上船前让卢湛去找秦攸调兵,算来是这几日该到了。要么见尸,要么得有个能交差的说法,否则他和秦攸都不会回京。”
他抬头望着她:“你是要杀我,还是要赶我走了?”
云英蹙眉嗔道:“妙音怎么这也跟你说……”
裴晏轻笑一声,忍不住酸起来:“你那好兄弟可与你不同,他们夫妻情深,坦诚相待,他什么都与谢娘子讲得清清楚楚。不像我,连你从哪儿来,去过哪儿,都得从别人嘴里知道。”
云英不作声,只埋头撑着竹筏。
“你真要赶我走?”
“你自己也说了,找不着你,卢公子他们是不会走的。动静越大,越不安全。”
“那以后呢?待谢娘子生完孩子,你就又要跟他们走了?”
天涯海角,此去茫茫。
哪怕她心里有他,他也始终是被扔下的那个。
云英撑竿立着,默了会儿,她朝竹筏那头挪了一步,重心倾斜,湖水便没过他鞋跟。
碧波划碎了水中月,热气氤氲,她盯着水面出了神,双腿不受控地又往前走了半步,那一头,半截小腿也浸入水里。
裴晏觉出不对,轻唤了她一声,她这才顿住。
“你曾说我们是一样的,不对,我们不一样,狐假虎威都有代价,我这样的蝼蚁是没有资格上船与你们并肩而立的。庶民为水,我最多只是浪尖上的浮沫,风浪大了,溅到你们身上,身子湿了,总会有些抓心挠肺。”
她多想他们是一样的,早在江州时就想了。
云英阖眼定了定神,上前几步,伸手将他怀里抱着的行囊扔向前方岸边,俯身吻上他。
两个人的重量压在一处,温热的水面瞬间没过胸口。
“抱紧我。”
不等他回答,她身子一歪,拉着他倒向水中,蹬开竹筏,朝着水雾深处游去。
越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