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康跨步坐下,举杯如饮酒,一口咽下去,抬眉冷笑:“一个后生,在江州闹得你好妹夫丢了官休了妻都还恨不得跟他穿一条裤子!”
顾廉眯着眼,一脸澹然。
“勉之心气高,玄静性子也倔,分开些日子淡一淡也好。什么休妻,我可没见着,莫要胡言。”
“好好好,你的家事,我不多说。但我就把话撂这儿,这裴小儿跟那东宫的狼崽子一样,绝非善类!你看他面上说着和裴中书崔司徒不合,给他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堂舅攀亲的功夫可比我们山阴最好的牙婆都厉害。”
张康脾气冲,话一出口便像炮仗点了火,顺线往上烧,摁都摁不住。
“崔显之也是个老狐狸,这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三十好几当上范阳赘婿,翻脸就不认人了!当初他是怎么腆着脸巴结你的?我早就说了吧,东宫只要拿下江州,下一步,定是要拿我们开刀!你看元晖就知道躲在钱唐不露面,让我们来当马前卒,收钱享福的时候他怎么不这么客气?”
枯等了快一个时辰,顾廉也有些烦。
他沉了声睨着张康:“你这嘴若是闲不住,这会就赶紧去新桥旁的茶舍讲话本去,就从你那好侄女的风流账讲起,挣个满堂彩,讲舒坦了再回来,兴许还能赶上喝口晚酒。”
张康被戳到痛处,顿时哑了火。
“我这不是心里烦嘛。三品的太子詹事兼六品的度支曹郎中,分明就是盯着盐账来的。”
“那你就更该管管令姿,让她和她那帮青衣道近来都消停些,莫给人捉了把柄。”
张康蹙眉,抬眼觑看一旁闷不吭声的孙长史,对方立马心神领回,带着其余人退出去说四下走走赏观春色。
待人走后,张康凑近了压低声:“听说那裴晏颇有些油盐不进,若是谈不拢,不如……”
他手一横,在咽喉处比划了一下。
顾廉摇头道:“你当人家随行那数千精兵是摆着看的?人死在扬州,你我脱得了干系?”
张康啧了声:“我又没说在建康动手。他来查盐账,自然要去盐场,不如就趁着招安的由头,将那厮引去定海……”
他嘴角扬起:“上了船出了海,可就不是他北朝兵的天下了。那秦校尉折了上官性命,吴王正好自然顺理成章接管他的兵马,一石二鸟啊。”
顾廉抿茶不语,张康有些急了,上手推搡。
“你倒是给个准话。”
茶汤泼在衣袖上,顾廉白了他一眼。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顾廉掸去水珠:“天子身子不好,又碍于旧情,对宗室封地都睁只眼闭只眼,但东宫野心勃勃,元晖远不如他父亲精干,早晚挡不住新君的手。我们与其层层上供,何不直达天听呢?”
“你先前不是属意梁王吗?”
顾廉抿唇笑之,双眸露着精光。
“先前不知内情,如今看来,只要怀王还在,东宫之位就动不了。”
张康一急,拽着顾廉的衣袖:“什么内情?你又有事情瞒着我!”
顾廉用力挣脱,心疼地看着那被扯勾线的银丝锦缎,忍不住骂道:“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别整天像个妇道人家,疑神疑鬼。”
分明就是心虚。
张康还想追问,孙长史快步回来,气喘吁吁地说人到了。
秦攸下马相迎,众人礼毕,顾廉微仰头,笑容可掬:“裴詹事呢?”
秦攸面有难色,揖礼道:“裴詹事舟车劳顿,有些水土不服,他让末将转告使君,不必设宴招待,他已轻车简行进城自行安顿,待身子好些再登门拜访。”
张康没忍住轻哼一声,眉梢微挑笑觑顾廉,无声取笑说你看得上人家,人家可不买你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