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宫羽出来的时候,陆向舟还跪趴在床上,腰上随意搭了一角被子,脸埋在枕头里,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诶,醒醒,”宫羽推了推陆向舟,“先洗了再睡,不然一会得肚子疼。”

卷曲的膝盖一下垂倒在床上,原本被以为睡着的人发出轻微的抽气声:“等会儿,我再缓缓。”枕头阻碍着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委屈。

委屈什么?宫羽心道,不都是你自己提的要求吗?

“快点儿,怎么跟小孩似的,是不是要我帮你洗?”

“不要!”

这声答得清脆响亮,宫羽低头一看,人居然已经从床上撑起来了,但屁股还撅着,侧着身,拧着腰,像是想直接用这个姿势下床。

“诶诶诶!”宫羽下意识一拉,结果还没使劲儿,陆向舟那边就哀嚎了一声。

“你干嘛?!”只见陆向舟单脚着地,像是躲瘟疫般迅速从床上弹开,可惜高估了自己此刻的体力,踉跄几步就直接撞到了衣柜上。□□和空心柜门碰撞的声音让两个人都愣了一瞬,沉默之后的尴尬将空气里尚未散去的旖旎一扫而空。

“......我是怕你扭着腰,这么紧张干嘛,跟谁要动你似的,不刚才完事吗?”宫羽说完,一把扯过被子躺下,仅留下只胳膊随意地在空气里摆了摆,“快去洗,别墨迹了。”

肩膀的疼痛分散了某个部位的刺痛,陆向舟夹着屁股,捂着腰,一步一步地向洗手间挪。

其实他真的不想动,不仅仅是因为生理原因,就算他现在毫发无损,也完全没有从床上离开的动力,或者说,陆向舟恨不得自己此刻直接死了算了。直接去世,就不用面对之后一波高于一波的麻烦事,不用做麻烦的事后清理,不用一个人顶着尴尬去医院流产,不用承担流产的风险和事后一系列身体的变化,也不用受累去拟宫羽其实一个字都不会仔细看的离婚协议书。

陆向舟突然发现,自己苦心筹备的这场告别其实只有宫羽一个人能得到结束,他得不到,因为喜爱和痛苦不会随着一句简单的再见而终止。这些是更漫长的东西,漫长到无法用时间来计算,漫长到甚至,甚至可能在他离开了宫羽很久之后也还会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体里。

爱是,痛苦更是。

花洒的水声淅淅沥沥,陆向舟坐在掀开的马桶上,双肘撑膝,脑袋低垂。有液体间或从他后面流出,可能是化掉的润滑,也可能是刚才宫羽留下的东西,内bi的刺痛感依旧还在,但他已经适应了,现在甚至不会被这种偶尔出现的疼痛惊扰――水声果然是发呆最好的伴奏。

他脑子里飞速转过一些东西。

奥古斯丁用光照论、预定论、自由意志论解释了上帝全知全能全善的漏洞,所以上帝完美了,他又值得所有人去爱。那奥古斯丁现在投胎到了哪里,能不能来帮他解释一下宫羽的漏洞?用犹太教、用摩尼教、用占星术,实在不行就像阿奎那一样,用亚里士多德、用柏拉图,用一切八竿子打不到北的东西,来给他解释一下漏洞百出的宫羽。让他也有这个机会相信宫羽全知全能全善,不是不爱,只是宫羽的爱还没有来得及照射到有他陆向舟的地方,而他也不用着急,因为一切都预定好了,等着地球自转公转又自转,这天神一般的爱早晚有一天会降临到他身上?

或者。

来个王阳明也行,中国人的问题就用中国人的智慧来解决。在马桶上打个坐,默读阳明四句教一万遍。找到无善无恶的心之本体,去他妈的动不动就觉得宫羽不爱他的意念,然后凭着他的良知,用最原始最纯粹的体悟,去寻找宫羽爱他的蛛丝马迹,然后在心与理、性与灵的碰撞中得到永恒的安宁。

行不行?到底行不行?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