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2)

日子就又这么过了下去,同样的,争吵和争吵过后的痛苦也在继续。

直到有一天,母亲眉间那最后一点可以瞧见过去样子的盛气也终于被消磨殆尽,受伤的雌鹰到底囿于囚笼,连最后的利爪都被强行磨平,失去了对天空的渴望。姜陟忽然模糊地意识到,或许他那天,不该叫那一声的。

这所有的一切都终止在姜陟五岁生日那天,母亲为他准备了一个有些小却十分精致的蛋糕,并当着他的面插上了五根蜡烛。

在蜡烛的盈盈火光之中,在母亲轻柔的歌声里,他许了他所记得的,此生的第一个愿望。

吹完蜡烛之后,他又把这个愿望告诉了母亲。

“我希望你,可以变得和以前一样厉害。”

他把头埋在母亲的胸口,听见了她胸腔深处努力压抑却到底还是从喉咙溢出来的呜咽,似乎是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希望你,不用只当我的妈妈。”

骄傲的雌鹰即使折断翅膀,也最终还是要飞入无际的苍穹,那里才应该是她的归宿。

其实时至今日,姜陟也不清楚五岁的自己到底是怎么说出那些话的,仿佛一颗叫做“早慧”的种子在经历过沉闷的萌芽期之后,终于生出一支完整的枝叶,让他提前十多年说出了自己真正想要说出的话。

他从不后悔自己说了那些话。

母亲终于再次拿起了那个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在一个星星很亮,月亮也很圆的晚上离开了家。

临走前她抱着姜陟,说等她变得和之前一样厉害,她就会回来找他。

姜陟问她那会是多长时间,她指着窗外那一枝开得正盛的杏花告诉他,等到这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妈妈就会回来了。

可姜陟没有等到那一天,一个星期之后,男人就带着他搬离了这栋房子。

他再也没有见过那棵杏树,也没有看到那些杏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所以自然,也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我知道她的难处,一个被磋磨了有五六年的人,独自一人叛出家族,能不能重新修炼都不好说,更何况变得和当年一样呢?”

姜陟的头越说越低,到最后已经几乎完全埋进了自己的两膝之间,声音也因此有些发闷。

“我知道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没有做到对我承诺过的事,就不会来见我。当然,我也宁愿她别再出现,就这样各自活着,对彼此都好。”

“她不可能会来见我的。”

“所以,我推测,如果一切都是假的,这里或许只是一个针对我设下的幻境。它大约是提取了我脑海里所有希望实现的幻想,它让我得到了那些我从来都不曾拥有的东西。”

“这是一场为我量身定制的美梦。”

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着听他说完这一切的林微明忽地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姜陟的发顶。

“你既然都已经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了,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你就不怕我也是假的吗?”

姜陟微微抬起头,只露出上半张微微有些发红的脸,他看着眼前这个他自认为并不亲近的人。

“我不知道。”他嗫嚅道,“可能,我只是希望,希望你是真的罢了......”

林微明扔掉了手里的夹着的烟,又凑近了些,直视着姜陟那双因为回忆而显得比往常要柔软得多的眼睛,从大量复杂又不可捉摸的情绪里极为准确地攫取了其中一缕。

“你在害怕。”他突然说。

姜陟被他说得一愣,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直接道出他连自己都不太了解的情绪的,甚至于在他点明之后,他才终于察觉到了自己掩藏在这一切背后的惶恐和不安。

哦,原来,他是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