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冷不防听沈鸢冷道:“收起来。”
知雪“哎”了一声,说:“不摆起来啊?”
沈鸢说:“不摆。”
知雪还想说什么,被照霜拦住了。
只得噤声、悻悻将东西都收了起来,原本就清净的院里,更添几分冷意。
沈鸢捧着书在灯下读。
却是一个字都瞧不进去。
又冒出卫瓒那慵懒含笑的声音。
“――是他们不识货。”
“你说是他们懂你,还是我懂你?”
刹那心乱如麻,指尖也不住用力。
卫瓒说得出这般话来。
他刹那却在想,若这阵图是卫瓒绘的,可还需要百般经营转圜?
不过是这位小侯爷一两句话的功夫。
兵书被他翻了又翻,早已起了毛边,有两道陈旧的批红字迹,一道飘逸,一道娟丽,交错辉映,是父母留下来的笔记。
他这些年来一读再读,不止为了功名利禄。
这也是他与父母对话最后的方式。
他的目光终究凝固在庞涓因妒剜膝孙膑那一节。
批注道,因妒生恶。
又道,可不为将帅,却不可不为人。
他瞧了又瞧,嘴唇已抿的泛白。
忽得一亮,他抬头,才瞧见,是照霜挽袖将灯点起,轻声说:“公子该早些歇息。”
他却问她:“你说这人平白无故,怎的就这般高尚起来。”
“分明前些日子还瞧不上我。”
照霜自然答不上,只摇了摇头:“照霜不知。”
沈鸢?i丽的眉眼流露出几分自嘲。
灯火下,指尖抚摸过起了毛边的书页。
半晌笑了一声:“照霜。”
“若父亲母亲知我今日成了如此模样……”
“该有多失望?”
第8章
这夜,卫瓒又让他爹靖安侯捉去训斥了。
“圣上提起的差事,你问都不问就说不要。”靖安侯隔几天就要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气一回,骂骂咧咧道,“――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挑了?谁准你来挑了?”
“若非圣上仁慈,你小命早就没了。”
靖安侯冷面训斥,满屋仆役皆屏息凝神,生怕一个不留神,又是一场家法。
父子俩七天吵十次,靖安侯揍亲儿子,跟吃饭喝水似的家常。
说的事就是圣上视学那日提起的差事,卫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前世便有这样一桩案,是兵部例行清查时,两次数目对不上。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没准儿里头就牵连进了贪墨,还不知要牵连多少,嘉佑帝便另遣人去清查。
实际上此事自有都察院与金雀卫协理,如今想加上他这个闲散人等,是见卫家四处不沾边儿,又想给他这个年轻人找些事情做。
卫瓒坐在那想着想着,便走了神儿。
主要是他爹吹胡子瞪眼的样,实在有些亲切。
他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活蹦乱跳的亲爹。
也是许久没瞧见了,如今瞧着就高兴,见一次高兴一次。
靖安侯还在那训他:“前几日还听你母亲说,你学会亲善手足、厚待沈鸢了,我还当你懂几分人事了,如今又是这副德行――你皮痒痒了不成?”
就见儿子直直盯着自己看,半晌露出一个笑来,喊了声:“父亲。”
他冷道:“怎的?你又有什么歪理邪说了?”
却听他儿子咂摸了半晌,挑眉说:“无事,只是忽觉您老人家越发英姿勃发了。”
屋里顿时寂静,落根针都听得见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