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恍惚之间,想起了万家。

她的第一个孩子生出来,同样也是被人欢天喜地地抱走了,有去?庄夫人面前贺喜的,也有去?老爷面前讨赏钱的。

只?有她一个人躺在榻上,孤零零地,像一条被剪开了大?洞的烂口?袋。

好痛啊。

真的好痛。

外边光影一闪,刺痛了她的眼睛,好像是有人把产床前悬挂着的帘子掀开了。

温氏恍恍惚惚地,听见有人讶异地出了一声:“哎?她还活着呢!”

是啊,她还活着。

……

几日之后,樊康的葬礼很匆忙地举行了。

温氏没叫九九出来,自己到临街的茶楼上,遥遥地送了送他。

将要离开的时候,她听见茶楼里的两个客人在议论这事儿。

“人的命还真是没法说,前几天瞧着还好好的,忽然间就发病死了,扔下一家老小……”

“嗐,哪还有什么一家老小?樊康前脚死了,后脚家里的小妾就卷款跑了,陆夫人本来就有咳血病,气急交加,也跟着丈夫去?了。”

“喏,”说话那人似乎努了下嘴:“樊家的几个族亲找人算了算,夫妻俩今日一起下葬,也算是省了两遍的麻烦……”

陆夫人死了!

温氏紧攥着扶梯,才没有原地栽倒,可即便如此,她也觉得眼前发花,脑内轰鸣。

陆夫人死了!

温氏跌跌撞撞地回到住处,强撑着把门关上,身?体就软倒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中?暑了吗,耳朵里嗡嗡的响,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来,抬手狠狠掐了掐眉心,这才振作起来,跌跌撞撞地进了屋。

九九近来没有吃药,神志好像又有些倒退了。

温氏打开锁头,进了门,就见她一个人坐在地上,一嘴的点?心渣子,衣裳领子脏脏的,茶壶也被她打碎了。

她心里边悲怒交加,几步过去?,巴掌接连拍在九九背上:“不听话,不听话!叫你?乖乖的,你?非得胡闹!”

九九多多少少也感觉到是出了事,被打了,眼泪流出来,只?是不敢哭出声。

她抽泣着蜷缩起来,抱着头,小声说:“阿娘,九九饿……没有水了……”

温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一眼窗外天色,才知道是自己在外边耽误得太久了。

再看九九缩成小小的一团,怯怯地看着自己,又觉得心都要碎了。

温氏跌坐在地,搂着女?儿,不住地说:“对不起,九九,对不起……”

九九依偎在母亲怀里,哽咽着,很小声地说:“阿娘,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阿母和爹爹了……”

温氏听到此处,但?觉悲从中?来,用自己单薄的手臂搂住女?儿瘦削的肩膀,失声痛哭。

……

几天之后,温氏带着九九,踏上了前往东都的路程。

温氏决定去?东都替樊康和陆夫人伸冤。

樊康如果真的有罪,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正式的公文?

退一步讲,就算是樊康有罪,可陆夫人有什么罪过呢?

温氏心知肚明?,陆夫人一定是为人所害,才殒命的。

因为有咳血病的人其实是她,而不是陆夫人,只?是有人为了掩盖住这案子,所以?顺手张冠李戴了而已。

樊康不仅仅是她的丈夫,也是她女?儿的父亲。

而陆夫人……

温氏感激她拯救了自己,给了自己一条光明?的生路。

也感激她把自己当?成一个人,而不是一头牲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