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心落寞,浑浑噩噩。
几个朋友看不下去?,一道去拜访诗社里的贵人秘书省少监石颖觉,替他打抱不平:“那个卢生恃才凌人,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石颖觉看了卢生写的那首诗,起初惊叹不已:“从前怎么没听说过此人?”
复又惋惜不已地摇头:“如此卓绝的天资,居然?耗费在这种艳诗上,用来为一个小女?子?张目,真是暴殄天物!”
再听了诗社里友人们的恳请,终于说:“是该给他吃点教训,叫整一整性子?。”
叫侍从?持自己?的名?帖去?京兆府走一趟,又嘱咐说:“关他两个月也就算了,只是也别苛待了他。”
众人不免要夸赞一句:“石公宅心仁厚。”
石颖觉摇头失笑:“只是不忍心看年轻人走上歧路罢了。”
石公为自己?张目,符生不得不感激他。
可是他言辞之中对于卢生的推崇,又让他觉得痛苦。
卢生随手挥就的那首诗广为流传,在那之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里,好像都?掺杂了什么东西。
一种叫他不安的,无?法抬头挺胸的东西。
符生忍受不了那种如同雷电一般的酥麻的折磨,他不得不离开东都?,躲避出去?,借酒浇愁。
有人怀着一点幸灾乐祸的心态来告诉他,卢生业已出狱,是他苦苦思?恋的贾家小娘子?托人求情,把人给救出来的。
符生因这消息而愈发痛苦。
他反复地,哀伤地,怨囿地呼唤着贾家小娘子?的名?字:“玉蝉,你怎么能对我如此冷酷无?情?”
这时候天色已经开始黑了,却有旅人往此地来投宿。
符生趴在没写完的书信上,抬起染上了墨汁的脸,醉眼朦胧地去?瞧,却见走在前边是个女?郎,年纪不算轻,怎么也该有二十三、四?岁了,身量并不算高,容貌却很秀丽,青丝乌黑浓密。
他看这女?郎头发并未如妇人一般挽起,不免心想:“年纪这么大了,居然?还没有嫁出去?……”
等那女?郎走到近前,他才发现,还有一位年轻郎君与之同行。
那青年生得高大挺拔,宽肩窄腰,一袭黑色圆领袍,头戴斗笠,只能看见他骨骼流畅的下半张脸和冷□□致的下颌。
他们只要了一间房。
符生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嘴上也冷笑了出来:“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他说:“现在的女?人道德都?已经败坏,不像从?前了……”
那对男女?同时看了过?来。
那女?郎问他:“你是在说我吗?”
符生毕竟有些畏惧与她同行的那男子?,不太?敢把话挑明,嗤笑一声,扭头将视线错开了。
那女?郎也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而后她上前一步,单手拎起店家搁在外边的一把旧木椅,二话不说,抡起来咣咣咣对准符生就是一通砸!
好响的几声!
符生坐的椅子?垮了。
符生也垮了,头破血流,跌倒在地。
老板原还在柜台那儿打瞌睡,见状又惊又怒:“……要打出去?打!”
与那女?郎同行的青年赶忙取了一块碎银给她,同时礼貌地说:“请您多多包涵。”
老板脸色稍霁。
那青年已经自觉去?问伙计扫帚在哪儿,提在手里,主动过?去?打扫满地残骸。
那女?郎还留着原地,眉头蹙着,目光落在符生桌上摊开的那封书信上。
“……玉蝉,我是真的恋慕于你,也希望你过?得好,既然?你已经移情别恋,那我除了祝福之外,又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