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行云见此也不得不认命地叹口气,他挥手招呼了另一名跑堂,道:“小二,你们这儿有柴房或者通铺吗?有的话给我开一间。”

跑堂的面露难色,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倒是已经上了半截楼梯的薛灵羽回身望向封行云,眨着清澈到有些愚蠢的漂亮大眼睛,不解地歪头询问:“柴房和通铺是什么?”

不待封行云回答,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店小二就已抢先为其解惑:“爷,您有所不知,这通铺便是在房间里摆上一张大床,十来个人一同挤在上头睡。而柴房就是堆放杂物的地方,阴冷狭小,一般不住人。”

薛灵羽话才听了一半,就已被想象中的恶劣住宿环境吓得白了脸,他眉头紧皱,异常认真斩钉截铁地对封行云说:

“封行云,我不能住那种地方的!如果旁边有人或者床板太硬,我都会睡不着,而且如果睡觉的房间不通风的话,我第二天身上会起红疹子的!”

封行云一夜未眠又尚未从明月卿带给他的打击中抽身,现在思绪正浆糊似的黏在一团,他听闻薛灵羽冲自己前言不搭后语的一番话,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颇为奇怪地抬头瞥了薛灵羽一眼,心想他自己问自己的,又没逼薛灵羽跟着一起住,他在那儿瞎起什么哄?

若是从前的封行云恐怕早就因薛灵羽的无理取闹而针锋相对地嘲讽对方身娇肉贵了,可这会儿他心头还感念着薛灵羽带自己离岛之恩,故只有些郁闷地回问:“那怎么办,再换一家?这间客栈我住不起。”

“怎么会让你花钱!”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至极的话,薛灵羽捂着嘴,惊讶得眼都瞪圆了:“当然是我来给啦!”

封行云身心俱疲,早想尽快休息,现下薛灵羽主动提出要解他没钱的燃眉之急,他自然也懒得再奔波换宿,于是对薛灵羽真诚地点头道谢:“薛灵羽,我记着了,谢了。”

说完,他便扭头向店小二确认:“两间天字壹号房。”

薛灵羽还愣在楼梯上时,封行云就已侧身越过他迈开长腿往楼上走去。

等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后,薛灵羽恼羞成怒得脸颊通红,他气鼓鼓地追在人后面大喊:“封行云你滚下来自己付!我才不要给你出钱!”

封行云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再醒来时方才还东升的旭日转眼就已西斜,让他一瞬间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怅然感。

不过到底是经过了几个时辰的补眠,封行云的情绪相较昨夜平稳不少,思绪也更加清晰。

睡完一觉后,他想清楚了很多。

有件事封行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那就是在他书桌抽屉的最深处,其实一直压着一封没写完的申请退出宗门的信。

封行云看上去总是大大咧咧、无坚不摧,脸皮厚得好像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而事实上,他的心灵也的确要比一般人更加强大,不过哪怕承受能力再过硬,也并不意味着他真能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毫不在意那些经年累月的讥讽、谩骂与孤立。

自封行云入门起,针对他的恶意就没中断过,那些微小却直白的恶意像是不慎掉进鞋子里的碎石子,不致命却硌脚。

而封行云在神华仙宗的每一天便都是踩在这样细微的疼痛上,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开始时他的确觉得无所谓,可疼痛却永无宁日一般地每天折磨着他,使他逐渐感到疲惫。封行云开始越来越排斥一个人出行、越来越讨厌去学堂上课,到后来他甚至恐惧独自出现在多人的场合。

他一直试图回避自己的孤独,因为好像一旦直面它就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的软弱与失败。可惜逃避非但没有用,反而让他日复一日地心力交瘁,直至最后不堪重负,被彻底压垮。

那封未完的信,便就是写在明月卿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