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隅,寄人篱下。

没有人想和一个令皇室蒙羞的卑贱宫婢牵扯上关系,那些妃子便在皇帝耳旁吹枕边风,说梁徽母妃不祥、刁纵、偷窃,他们母子俩像无人收留的流浪狗,迁了一宫又一宫。

年久失修的偏殿,酷暑时热到能烙鸡蛋,严寒时鹅毛大的雪和刺骨的雨珠从瓦缝中侵入。

年幼的梁徽看着别的皇子公主夏天吃冰镇杨梅荔枝,冬天披鹤氅锦袍,只能舔舔干涸的嘴唇,默默去厨房看着给母妃熬的药,下人过手的他都不放心。

这群在后宫斗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看不起梁徽这个半路捡漏、根基未稳的新帝,在几次宫宴上百般为难,祝知宜都挡在他面前将那些明嘲暗讽一字一句、义正言辞挡了回去。

若说论理辩道,这天下再也没能有比祝知宜更厉害的了。

梁徽阴郁锋锐的眼看着身旁这一板一眼的人,不知怎的,便柔了下来。

没人为他出过头,走到今日的每一步梁徽全是靠自己,梁徽大抵能知道那宫女在想什么。

祝知宜也不在乎那宫女那日做了太妃的“刽子手”,看了眼梁徽,道:“跟这没关系,是不是她,桂嬤嬤都不应仗势欺人。”

梁徽凝他,并不意外,祝知宜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不记仇,不像他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但祝知宜也绝不是特地为了护着谁,只为守着他自己心里信奉的那套道义和规矩。

大到家国天下百姓苍生,小到皇族子弟宫侍下人,皆揽为己任,自以为正义清明,平白惹了一圈春波涟漪,还浑然不觉。他这样是有些可恨的,多情又无情

梁徽看得再清楚不过,祝知宜于那样的场面里挡在他前头也不过是因了那些不合规矩不知尊卑。

梁徽不觉意外,甚至理应如此,又觉一丝莫名不快,道不同,他也只是微微一笑:“清规好风度,以德报怨。”

祝知宜实在摸不清他是赞是讽,淡淡回道:“君庭说是就是吧。”

梁徽从不信奉这一套:“可天下大多非能以德治之。”

祝知宜想了想,不赞成道:“不是不能以德治之,只是不能唯以德治。”

梁徽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祝知宜跟他家那位古板老太傅如岀一辙,一根筋走到底,吃了灭门抄斩的亏也不愿意放弃青天正道那一套,好似人人都可求正道,事事皆可化清明,若真是这样,那梁徽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他自己又为何会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