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曲风戏风大行其道,市井之中也常闻曲乐戏文。为了延揽客人,店家纷纷养起了卖唱的“酒伶”。
经营了得的客栈,就设“戏子寓”,其中专供戏班子居住。每逢设宴庆贺,游客叠踵,便叫戏班子演出,引得观者如云。
就是门面小的,也定要咬牙请专人演唱,不叫门庭冷落。
这些“酒伶”中,有些原就是伶人,有些是落魄卖身的无产女子,有些干脆就是章台之地买出的低等娼人。
为了应付官家,明面上店家说这是卖唱不卖笑,喝茶吃酒之余的耳福。
实则……商人逐利,店家既买了他们,就不愿亏本。暗地里的勾当,岂能少得了?
这等坐堂的酒伶,比暗娼,犹有不如。
有常客起身,往那个抱琵琶的歌女跟前丢了几个铜板,喊道:“柳郎君,你叫小娘子吃酒,她要是吃醉了,哪个给我们再弹一曲十八摸?”
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能常常来吃酒听曲讨闲的,不是手里有几个阿堵物的,就是游手好闲的无赖子。老实百姓固然是把这当享受,却也不至于奢侈到镇日来吃酒。
在这满堂的轰然大笑里,弹琵琶的少女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打在地上有一滴接一滴眼泪:“妾本薄福人。受不了这酒。只求、只求柳郎一曲一词。”
柳三郎虽往常为优伶唱和谈笑,出入章台胡同,被家中不耻。但他到底出生名门,寻常酒伶,还远远求不得他一词一曲。
但凡他唱和过的词曲,必然广传市井歌台,与他唱和过的伶人,也必定门庭车马不断。
柳三郎沉默片刻:“你弹罢。我和词曲。”
弹琵琶的少女闻言,将头低得更厉害,颤抖着手开始重新调弦。
少年男子的清唱声应着琵琶声,远远传开,引来无数人拥挤店门前,喜得店家眉飞色舞,连连搓手,看那琵琶少女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齐芷被那方脸少年推扯着往哪边去的时候,看到前方人群拥堵,有歌声传出。
那方脸少年竟然兴奋起来:“呵,是柳三郎在唱和!”说着,方脸少年乞丐一推她:“算你好命,今个先听了柳三郎的唱和,再拉你去拜团头!”
☆、第18章
这是在空荡荡的下房里,在约定好的时段里,秀丽的青年等了一会那位蓝裙侍女。
门吱呀开了,进来的却是一位陌生的女子。
他诧异地看去。
这女子眉目端庄而柔美,眼角有一颗淡痣。她穿着普普通通的侍女服,然而那略带苍白的面容,在记忆里好像还是淌着水一样眼熟是那位在雨夜闯进他房内的女郎。
青年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就是那位侍女说的,想同他学戏的娘子。只是,不是说,教会那位侍女,再由侍女转教给那位娘子吗?怎地是这位娘子亲自前来?
他想出去。但看了看,门被人关死了。
他只得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向齐芷作揖行礼,把头低下去:“小人见过女郎。”
看着他行礼,齐芷摇摇头,眼神有些放空:“走马章台的柳三郎也懂礼法了。”
青年闻言,抬头,诧异地看她一眼,复又低头:“小人不姓柳。”
齐芷笑了一笑,走近一步:“怎么?你道我那纨绔的表兄能认得出你,我便认不出了吗?”
她又走近一步,自言自语:“也对。这么多年了,你自然不记得我了。”
青年或者是柳三郎,轻轻抖了一下,有些苦笑。
那纨绔也就罢了。说到底,都是男人,犯不到礼法子嗣上。
这贵人家里,也不至于为了爷们玩弄戏子这样处处有的脏事,而为遮丑害一个戏班子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