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了挥手,一行人拖拽着几个大学生就这么离开了李明安所在的牢笼,李明安紧紧攥着牢笼的铁栏杆,心中焦急又愤怒,将栏杆拍得不住作响,“你们回来!”
“――混蛋!”
李明安从未想过会陷入这般境地,那日他和几个同学上街,原是想买几本书的,没成想,却在路边瞧见三个洋人和几个穿着布衣的普通百姓起了冲突,那几个百姓骇得面色青白,都是朝不保夕的苦哈哈,哪里敢得罪洋人,一个个佝偻着脊背,伏低做小连头也不敢抬。
他们愈是如此,就惹得那几个洋人哈哈大笑,愈发趾高气扬。
李明安一行人俱是读书的学生,乍见之下气血上涌,只觉莫大的耻辱席卷而来,登时就挺身而出,和那几个洋人争论起来。周遭围观者越来越多,后来也不知谁动的手,等李明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和那几个洋人动起手来,连眼镜都被打得掉落在地上。
李明安揉了揉眉心,呆呆地看着牢房外的一盏煤油灯,牢房简陋,他坐着的是粗糙的长板凳,抬手搭上陈旧的木桌面。桌子很旧了,泛着黏腻的黑色,李明安无意看了眼,伸手一摸,竟发觉那是鲜血洇上去的痕迹,登时喉头涌上一股恶心感,腾的站起了身。
李明安以前被抓进巡捕房过,可他自认行得正,坐得端,自不惧这些魑魅魍魉。何况他从来不是孤身一人,总有同学一道,他们是学生,游行也好,宣讲也罢,身后都是北平城青春勃发的学生群体,是一支支铁血笔杆子,他们高歌以身殉道,杀身成仁的孤勇,便平添了几分无畏。
可李明安到底不是无知少年,他知道动手打洋人,稍有不慎,就涉及两国邦交,他们几个学生即便做的是对的事,可难保他们不会为了息事宁人,将他们推出去。
国之弱小如斯,诸事不由人。
李明安茫然无措,心中十分担心被巡捕带走的同学,不知怎的,他竟突然想起了兰玉曾说过的话,“你今日之所以能站在此地侃侃而谈,所仰仗的,无非是李家给你的底气,保你衣食无忧,性命无虞。”
要是今天,他不姓李,不是李家三少爷,只怕那几个巡捕也不会同他废话,而他,也一定不能好好的站在这儿。
这么一想,李明安心中愈发难受起来,说不清的焦躁在心中辗转翻腾。
李明安这十几年来事事顺遂。他天生眼疾,性子温顺,不是最得李老爷子心的人,可有赵氏对他珍爱护佑,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李家兄弟三人性子迥然不同,李明安没野心,自然也没什么兄弟阋墙的戏码,可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今再进监狱,却莫名地多了几分不安。
李明安在监狱里夙夜难眠,第二天三更半夜里他突然听到了惨叫声,那惨叫声隔得远,穿过长长的幽深似恶鬼的长道,隐隐约约地传入他耳中,李明安一个激灵,直愣愣地瞪着那漆黑的甬道,旋即李明安就听出,那是他一个同学的声音。李明安心头狠狠跳了跳,跑过去抓着栏杆,恨不得揪过门外的狱警,急声问道:“他们在干什么,啊?”
狱警懒洋洋地坐在凳子上,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说:“三少爷不是听见了吗?”
李明安怒道:“你们怎么敢动私刑?”
狱警笑了,说:“三少爷说笑了,我们这是正常的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