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11年,他们爷俩都靠老叔段昌龙接济。而段昌龙是家族里最脏的一根分支,没人愿意着边。跟着段昌龙,就等同于和段家其余人划清了界限。
2003年,段昌龙死于肝癌。留给17岁的段立轩一笔遗产,一摊买卖,以及一群人脉。
在那个东北有虎、西北有狼的年代,段昌龙杀出了一条血路,积累出了大把财富。他无疑是个聪明人。但可惜终究没看透人心,不懂人走茶凉的道理。
他的那些老兄弟,根本不愿跟段立轩混。年纪小是一方面,世道变了是另一方面。新纪元都讲究可持续发展,逞凶斗狠不再出钱。段昌龙留下的精兵猛将,一个个都开始另谋出路。
南下做生意的,隐退过日子的,开芯片厂的,炒房地产的,甚至还有开跆拳道馆的。
段昌龙死后一年,段立轩就成了光杆司令。甚至不少人在背后讥讽:世无英雄,竖子成名。
从17岁到23岁这六年,堪称段立轩人生的至暗时刻。在江湖里,他处处碰壁。段昌龙留给他的产业,他心有余力不足。今天弄丢这个,明天弄丢那个。像个接不住球的小丑,眼睁睁地看着老叔的家底被自己败光。
偏偏他爹还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不是满大街乱晃,就是在家里藏屎。他不愿送去精神病院,也不放心护工来,就自己照看着。
可他越想尽孝,便越觉得力不从心。阿尔茨海默是一种很残忍的病。它剥夺的,不仅是患者的智力和回忆,更是人格与个性。它是一种存活状态的慢性死亡。
五分钟前的事,转头就忘了。没等走到厕所,就拉在了走廊。害怕儿子生气,又抓起来拼命地藏。
段立轩有时候气狠了,会骂他爹:死了得了。死了利索。都这B样儿了,还活着干什么。
可看到他爹小狗一样恐惧的眼神,打着手语不住道歉。他就又回想起小时候,父子俩相依为命的时光。
自己也不是一出生就会上厕所。自己也不是一出生就懂人语。乌鸦尚且知道反哺,怎么他就伺候不了?
对痴呆父亲的愤怒,回旋镖似的扎在自己身上。他一边收拾一边扇自己耳光,两个嘴巴子上都粘着秽物。
可惜那时他太年少。许多事情看不通透,只会一个劲儿地给自己上枷锁。
照顾懵懂的小孩,总是有盼头的。因为孩子会长大,会一天懂事过一天。
但照顾痴呆的老人,是没有尽头的。状况只会一天不如一天,绝望看不到边。
如今段立轩回想那几年,也觉得自己心理不正常。冲动易怒,又抑郁悲伤。要么睡不着,要么睡不醒。胸口总是烧着火,只能靠烟酒强压着。
或许他早就忍到了极限。而那场口角,不过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棵稻草。
2006年底的一天,段立轩弄丢了家里的客运生意。羞愧苦闷之下,又去KTV买醉。
当年还不流行叫KTV,叫夜总会。大歌厅里面有舞台,漂亮女孩在台上献歌。歌是可以点的,价是可以喊的。
那天段立轩点了一首《隐形的翅膀》。歌手还没等唱,就有个男人叫唤起来,说要听《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