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滴滴地淋漓在地。又被他踩抹开来,变成一个个残缺的血脚印。
在这片沉默的打砸里,小弟们没一个敢吱声。垂着手臂,也垂着眼皮。
只有陈熙南在动。扶起输液架,拾起导尿管。捡走暖水壶,摞起藤条椅。甚至去浴室拿了两条浴巾扔到地上,用脚归拢着药水和玻璃碴,以免段立轩扎脚或滑倒。
一个在前面宣泄,一个在身后护驾。直到屋里已没什么好摔,段立轩累得堆缩在墙根。怒目四顾,像头被迫窘的野兽:“谁刮的!他妈谁给我刮的!艹你妈!我艹你妈!!!”
那咆哮惊惧绝望,惨烈得让人心酸。
像接近一只应激的小猫。陈熙南矮下身子,半步半步地凑上前。直到把手搭上段立轩肩膀,才轻声说道:“我刮的。你有不满冲我来,别糟践自己。”
段立轩一耸肩膀甩开他。刚想抬手打人,硬生生在半空中转成了指人。脸皮皱皱巴巴,嘴唇过电似的抖:“你他妈闲的?!”
“住院就别讲究时尚,一切以方便为主。”陈熙南手掌抵着他的食指,一点点包回他掌心,“你要喜欢,等出院再留就是了。”
段立轩眼睛瞪得溜圆,瞳仁一下一下地收缩。在外人看,那是准备攮人的眼神,最好离远点。但在陈熙南看,那是求救的信号,千万不能走。
他半跪在段立轩身前,平静地与之对视。在那逞凶斗狠的眼神里,仔细地探寻、深入、揣摩。
那双眼睛,曾像沙漠正午里的太阳。闪烁着笔直的光芒,让人不敢逼视。但此刻,那里没了光亮。取而代之的,是情绪的狂风恶浪。
有失望、有焦虑、有慌乱、有难堪...而在这些表层情绪下,是深深的恐惧和哀伤。
他在害怕。他在哭泣。他在说,救救我。
怜悯与愧疚,相继涌上陈熙南的心头。
在医院里,医生是病人的锚,代表着安全感和目的地。医生的每句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能极大地影响病人情绪。
在段立轩面前,他既想做一个好医生,也想做一个好男人。但方才,他没有扮演好其中任何一个角色。
“我跟你保证。只要好好疗养,一定会痊愈。”陈熙南一寸寸地抬起手,轻轻搭上段立轩的脖颈。拇指摁压着颈动脉,以此缓解过高的心跳和血压。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乌龟。但在不动声色中,他越靠越近,直到镜框抵上段立轩的颧骨。
耳畔是彼此的呼吸。一个急促嘈杂,一个细匀深长。
“会好的,不着急啊。什么都别怕,我陪着你呢。”
这耳语音色醇厚,语速悠缓。像记忆深处的摇篮曲,带着安抚人心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