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累若不敢带他看大夫,害怕被人发现身份,一直都是自己照顾他。乌累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因为他父王的尸身才被毁灭,自己也被汉帝折磨得半死,偏偏自己现在又救了他。

英俊的王子很气愤,多次想在半路丢下他,看着他的肚子又心生怜悯。若是他被汉军再次捉住,估计不是请回汉宫好好供养,而是又被放到火架上烤一次。他到底是父王的阏氏,父王临终前嘱托自己好好照顾他,好好抚养弟弟,他到现在都没有忘。

父王爱他至深,宁愿以命抵命,也要让他好好活着,美人受幸运又不幸,因为他死去的丈夫,又一次死里逃生。

乌累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尤其信守他父王的承诺,身为伟大草原王的儿子,他以背弃承诺为耻,所以他格外鄙夷汉帝。懦弱的小人,卑鄙无耻的小人。

乌累若照顾着美人受,一路赶着牛车,慢慢行驶到西域边关。美人受已经醒来,后脑受了伤,懵懵懂懂的,记忆模糊。他看着牛车前穿着皮毛衣服的胡人,心中格外亲切熟悉,莫名心酸问:

“你是谁?”

那个胡人转过了头,一张深邃俊美的脸颊被涂抹得黑黑丑丑,为了躲避汉军的搜查,刻意留了胡子。乌累若并不是和他父王长得最像的孩子,他有羯族人血统,皮肤较白,容貌精致,所以向来不被他父王所喜,但他的一些神态品性很像父王,美人受默默看着他,突然红了眼睛。

乌累若看他不声不响掉下泪来,不耐道:

“我只是为了遵守父王的承诺,把你送到他的陵寝前。”

心里还暗暗想着让他陪葬,阏氏背叛了父王,父王一死就跟了汉帝,沟通汉人的细作,无耻肮脏。阏氏竟然还怀了汉帝的孩子,更让他不能容忍,觉得这是对他父王、对伟大的伊维邪单于最大的羞辱。

乌累若恨恨想着,不免将牛车赶快了些,想尽快出关,尽快回到匈奴。

美人受却从皮毛垫上爬起来,慢慢爬到他的身后,抱住了他。乌累若整个人都惊住,牛车停了下来,乌累若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听到美人受哭得伤心:

“呜……呜呜呜呜……”

大概还怀着孩子,美人受更加敏感,脑海中模模糊糊回想起一些难过的往事,难过地抱住他。美人受将脸埋在他后肩,泪水浸湿了他的皮毛衣领,眼泪巴巴看着他黑黑粗粗的鞭子,闻着他身上带着牛羊腥膻和匈奴王室特有香料的混合味道,皱眉道:

“你好丑。”

乌累若又气又惊,美人受又去揪他刻意蓄得毛乎乎的胡子,捏他戴了骨饰耳环的耳朵,难过道:

“太丑了,又丑又黑。”

剩下的一句话没说出来,像只黑毛公猪一样。话是这么说,双手却紧紧抱着他,抱着他强健的后腰,极其充满安全感地问:

“我们去哪儿?”

美人受似乎感觉自己在梦里,梦里面还是那个下着大雪的冬天,他坐在牛车上,牛车上躺着他的丈夫。他的丈夫一动不动,身体硬邦邦,却给他带来极大的安全感,他抚摸着他冻得僵硬的胡子,胡子上积了雪,他轻轻刨去那些雪粒。可是,现在雪地里出起了太 棢 站 : ? ? ? . ? ?? ? ? . ? ? ? 阳,太阳明灿灿的,他的丈夫坐在牛车前,拉着他去往天国。

这一定是在梦里吧,那个被叛军射死的匈奴人,又来到他的身边,拉着他去远行,和他的孩子一起。

33

乌累若似乎也察觉到美人受的不正常,他哭哭笑笑,似乎很伤心,似乎又很开心,抱着他的后背,依恋道:

“大王,我们去哪儿?”

乌累若浑身僵硬,好半天才哑着嗓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