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见卫瓒笑话他,也不打算出去,才稍稍又探头去看。

卫瓒在桌后,手里握着笔,慢悠悠同他说:“可算醒了,睡到这时候,今晚还不知道几时能睡着。”

沈鸢望了望窗外,果然外头已是月上中天。

他揉着眼皮下床去,他白日在池子里泡了许久,身体早已适应了水,走路便重得有些提不起劲儿。

只是这庄子里的温泉的确让整个庄子都暖了起来,不比京中的屋子干冷,再烧上炭火,他只着了一件宽松的寝衣,也不觉着凉,只踩着屐下床去。

卫瓒问他:“饿了么?我叫人送些粥水来。”

沈鸢说:“不是很饿,泡池子前已吃了些。”

他也晓得自己体弱,不能空腹去泡热水。

泡的时候其实也注意了时间,泡了一阵子便出来缓一缓,饶是如此,还是时间太久了些。

卫瓒闻言笑了一声。

沈鸢深恨自己又提起什么汤泉来,只觉着丢脸。

卫瓒说:“桌上有薄荷凉糕,你若还想吃,就吃一些。”

沈鸢一瞧,果然桌上罩着一碟子凉糕,几样果脯,还有一壶热茶,不自觉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声:“好”。

他随口一说的事情,卫瓒竟是记得的。

沈鸢迟疑了片刻,问:“你不吃么?”

卫瓒笑说:“我已吃过了,专程留给你的。”

沈鸢不知怎的,倒有些空落落的,只在桌边将那凉糕吃了三两块,又喝了几盏热茶。侧头去瞧时,见卫瓒神色认真,在案前握着笔,不知在写写画画什么,连他看他都没有注意到。

只是卫瓒认真时,的确有一种别样的、透着冷意的俊美。

很有那传说中少年将军的锐利。

沈鸢看了一会儿,以为他在处理什么军机大事,便问:“你写什么呢?”

卫瓒抬眸瞧了瞧他,蓦地一笑,说:“你过来瞧。”

沈鸢挨到近侧,却是蓦地一怔。

卫瓒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笔落纸端,画的是一人的背影。

线条已描得了,这会儿正以笔染上几分颜色。

凌乱衣衫侧卧在床,分明是青年男子的体态,却是崇光泛彩,春睡海棠。

沈鸢依稀记得国子学教画的博士曾夸过卫瓒,说小侯爷在此道上很有些灵气,那时他不通画道,心里还不以为然。

如今见他一笔一笔描画,竟不知为什么,瞧出了这笔墨间的婉转含情来了。

张了张嘴,竟没能出声。

卫瓒没有看他,不声不响将画中人头上发簪多点了一抹杏红。

那杏花那样鲜活明媚。

沈鸢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才发现卫瓒竟真的趁他睡时,为他簪了一枝早春的杏花。

再一见那画上人凌乱衣衫,也是眼下自己穿得这一件,不禁心头一跳,胡乱道:“我当你做什么正事呢,原是在弄这些。”

卫瓒专注上色,却是一本正经说:“这怎的不是正事了。”

沈鸢接不上话来,隔了一阵子,又说:“卫瓒。”

卫瓒“嗯?”了一声。

沈鸢讷讷问:“你这画……几时画的?”

卫瓒笑一声:“你睡时开始画的。”

沈鸢登时便红了面孔,这人竟是趁他睡了胡乱摆弄他,画了这样出格的东西。

可思及那一笔一笔间的情意,竟发不出火儿来。

卫瓒也知晓这画旖旎,瞧了他一眼,便说:“你若不喜欢,待我画完了便烧了。”

沈鸢张了张嘴,说得却是:“画了便画了,你收好了便是,若让旁人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