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重量骤然间消散,沈忘胸口一松,身体向?后坠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过了一生,又仿佛只过了一瞬,沈忘感到?自己的脖颈被一只微凉的手?拖住了。他只觉整个?人困乏倦怠异常,头脑中似乎探出?一双手?要将他再次拖回到?那一片混沌之中,而脑后那五个?柔软冰凉的触点却攫住了他的一丝清明,让他费力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面前呛人的雾气仿佛有形的实体浓烈得化?不开,目之所及皆是苍茫的白雾,让沈忘辨不清方向?。隐约地,雾气中现?出?一张恍然隔世的脸,如白夜里不坠的天光,如冰原上沁水的雪色,如江水中倒映的月亮,只一眼,沈忘便觉得自己焦灼的心安静了下来。
“停云。”他嘶哑着嗓子,喃喃出?一个?在心中兜兜转转无数遍的名字。他的眸子亦随着这声呢喃亮了起来,弯出?好看的弧度。
雾气逐渐消散开去,柳七的面容愈发清晰了,而围拢在床边数张或惊喜、或瞠目、或微笑、或含泪的脸也随之出?现?在眼前。沈忘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易微、程彻、李时珍和纪春山挤挤挨挨地凑在自己的枕边,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醒了醒了!”大家都兴奋地压低声音,交换着心中跳动的喜悦。
沈忘四下环顾,却觉得似乎少了一个?人……
正在这时,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欣喜若狂的霍子谦抱着账本冲了进?来,他眼中灼灼悦动的火舌竟是比那烧红的炭火还要滚烫,
忆樺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沈忘的床边,带着哭腔道:“沈兄!你醒醒啊!我?……我?算出?来了!我?算出?来了!”
得,人齐了。
霍子谦趴在沈忘床边呜呜咽咽哭了半天,直到?沈忘拍着肩膀柔声劝慰才悚然惊觉沈忘已经醒了,进?而才发现?身旁还站着两?位未曾谋面的陌生人。霍子谦面上一红,赶紧擦了擦满脸的眼泪鼻涕,将翻得卷边儿的账本抹平,小心翼翼地放到?沈忘的床头。
沈忘似乎是被一个?接着一个?的事件撞晕了,他不知?道霍子谦手?中的账册是什么,也不知?道霍子谦拼了老命算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远在应天的李时珍和纪春山是如何千里迢迢乘坐一条特批的川上船赶到?他的身边,自然也无从想象,在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大家是如何惶惑揪心,寝食难安。
他只是带着一种大梦初醒的懵懂,淡淡地微笑着,眉头轻轻蹙着,似乎是在努力理解周围发生的一切。
易微和程彻七嘴八舌地将这些?天来他错过的内容粗略地讲述了一遍,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询问沈忘当日遇袭之事。沈忘记得不甚真切,只能隐约回忆起是在牢中闻到?了奇怪的味道,便彻底陷入了昏迷,倒是符合柳七对?中毒一事的猜测,但究竟是不是燕隋下的毒手?,以及他夜审汪师爷的来龙去脉,沈忘便是说不出?了。
见刚刚清醒的沈忘能记得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霍子谦就急急接过话头,跟众人分享着自己的重大发现?:“根据阴阳两?本账册相互校对?,我?整理出?了九万八千两?白银的亏空,而这笔巨款以积粮的形式分成了二八两?份,其中的‘二’被分批次高价售卖到?江苏、河北等地,而剩下的‘八’……”
霍子谦大喘了一口粗气,压低声音道:“应该是被他们囤积起来,等待着囤货居奇的那一天。”
沈忘眉头一跳,问道:“子谦,你说的这‘八’究竟是多大的数量?”
霍子谦的眸中难掩兴奋与自得之色,神秘兮兮地说:“怕是历城县全县三年的税粮!”
闻听此天文数字,饶是见多识广如李时珍也不由得咂舌:“这么多粮食,别说是售卖了,就是储存都是一个?大工程啊!这历城县衙若不是烂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