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刃落花(一)
为我贞候, 得其声息;为我反间,摧其党羽;为我挟刃,刺之帐中。邓子龙《约束土司檄》
兄弟二?人同撑一把伞, 沈念急不可查地将伞面向着沈忘的方向微微倾斜, 随着伞面的晃动,一连串晶莹剔透的雨水顺着伞骨你追我赶地?向着地?面坠落而去,汇聚成一滩浅浅的水洼。
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快步走过,将?水洼中的雨水漾起,其中几点飞溅入一旁护城河之中。随着这一场不期而遇的秋雨, 护城河的河水借着雨势高涨,卷着河面浮着的落叶顺流而去,汩汩汇入掩盖在青石板下的暗河之中。
一位仆从将新取到的信件护在?怀里,踩着那漾着水汽的青石小路, 推开了?当朝首辅张居正宅邸的大门?。
“老爷, 信取来了?。”不多?时?, 那封被保护妥当的信函就端端正正地?放到了?张居正面前的案桌之上?。
张居正收回凝望着窗外的目光, 垂眸看向桌上?的信函。那粗硬嶙峋的字体, 一看便知是海刚峰的手笔, 张居正不由得蹙了?蹙眉毛。
海瑞是轻易不会写信之人, 在?他初任首辅之时?, 海瑞曾手书一封,恳请张居正能主持公道, 让闲居在?家的自?己重返朝堂。张居正语气委婉地?复信道:“三尺之法不行于吴久矣。公骤而矫以绳墨,宜其不堪也?,讹言沸腾, 听者惶惑。”彻底断绝了?海瑞借由他之手复官的念头?,自?此之后, 二?人便再无书信往来。
而如今,海瑞又是因何事寄信于他呢?
张居正叹了?口气,缓缓展开信笺,只看了?初时?的两行,他便端正了?姿势,更为认真地?阅读起来。海瑞寄来的书信中,通篇不提自?己,却竭尽全?力地?为另外一个人斡旋打点,而那人竟是将?他复官之途彻底断绝的沈忘!
信上?有言:“瑞不幸有荆妇之变,朝廷遣巡按御史?沈忘彻查之。瑞与沈忘相处数日,其人遇事敢言,不为小谨,勇而有义,心?若赤子。然沈忘以身任天下之重,天下亦以天下重责之,瑞恐朝中小人欲行己私,变乱是非,陷害忠良,特手书一封,恳请张公补其偏,救其弊,为此子保驾护航,尽力为之。瑞顿首。”
“勇而有义,心?若赤子……”张居正低声诵读着海瑞信上?对?沈忘的评语,心?中不免讶然。他从未听过孤高和寡的海瑞对?旁人有这般高的评价。
一介小小的御史?,若仅仅是圣上?青睐他,戚继光褒奖他,那或许此人尚有做戏的成分。毕竟为官多?年,张居正见过的口蜜腹剑之人若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更何况圣上?年幼,戚少保又是武人,识人不明也?是有的。可是,若连整个大明朝最为古怪嶙峋的海瑞都肯低声下气替他作保,恳求自?己为他保驾护航,那此人要么是手段高明得可怕,要么就真的是心?若赤子。
“世情如此,当真还有……这样的人吗?”张居正掩信深思,只觉胸中一股浊气郁结,便站起身,推开了?靠近案几的一扇小窗。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沈念宅邸的大门?也?缓缓打开,沈念同沈忘并肩步入其中。
这处官邸从外墙看去并不惹眼,白墙灰瓦,连墙围子都被洒扫得干净异常,院中更是风韵极佳。门?庭之前矗立着一尊色黑如黛的奇石,其柄如柱,其冠如伞,石皮光滑细腻,黑到极致反生?出一种宁静剔透之感,宛若一株汇聚了?亿万年山水灵气的仙草悠然而立,让整个庭院也?随之仙气盎然。
见沈忘一直盯着门?口的奇石观赏,沈念微微一笑,轻声道:“喜欢?”
沈忘敛了?眉目,叹道:“兄长好风雅,这般奇石,只怕宫中也?难得一见。”
沈念佯装没有听懂弟弟的话中之意,收了?油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