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春年迈,眼皮便?有些耷拉着,坐在那里时,从上面看不大着情绪。
“去吧。”
常年跟着伺候的,都能听出喜怒,那人一听,心领神会?,静悄悄退了下去。
不多时,果然重新端了三碗热热的祁门茶汤进来,庄隐和汪扶风都有。
汪扶风心满意足啜了口。
屋子里摆了重瓣水仙,白瓣黄蕊,婷婷袅袅,香气经热力一烘,小小一株,便?足够熏屋子了。
师徒三人说?了会?儿话?,眼见时候不早,汪扶风和庄隐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告辞。
老?人觉本就少,若待得太晚,走了困劲儿,这一宿就别想睡了。
董春嗯了声,摆摆手。
汪扶风和庄隐行了礼,慢慢往后退了三步,这才转过去,迈开腿要走。
才转过多宝阁,却又听里面董春轻飘飘唤了句,“遇之啊。”
汪扶风脚步一顿,立刻退回去,在董春跟前?一步开外的地方垂手站了,微微低着头,等接下来的话?。
“初一拜年,带那个小子来吧。”
【捉虫】羊羔酒
拜年跟拜年也不一样。
寻常人家晚辈给长辈拜年, 那是正理?,不去不行。但如高门大户中,纵然是血脉正统, 若果然不受宠, 可?能逢年过节连近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想去都不行。
董春门下有正式弟子三人,他们又各自收徒,再算上董春自己?的两个亲儿子、一个亲女儿生的孙子孙女?们,三代超过两位数。
但真正在这位师公?、祖父外祖父跟前得脸的, 寥寥无几。
莫说平时, 便是到了年节, 几位董公?子、董夫人想来给老父亲请安, 也得先揣度他老人家的意思,才敢想要不要让孩子露脸的事。
这么些?年了, 得过董春一句夸赞的孙辈们, 加起来也不过一掌之?数。
而能留在膝下尽孝的,干脆没有。
瞧不上。
就是实实在在的瞧不上。
远的不说,庄隐名下两位弟子, 一个还在跟乡试较劲, 另一个倒是顺顺当?当?在翰林院窝了几年, 可?时至今日,连董府的门儿都没摸到呢。
庄隐自己?都不敢提。
故而听了这话,他是真心羡慕。
这厮到底什么运气哇!
别?说庄隐,就连汪扶风自己?, 都有点?惊讶。
他这阵子确实常来师父跟前侍奉, 也多多少少存了点?给小徒弟铺路的意思,但可?真是半句没跟提。
原本想着, 若来日子归中了进士,再说这话,想来师父他老人家便有七、八分可?能点?头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饶是纵横官场多年,此时此刻,汪扶风也难免有些?喜色,“是。”
见董春不再说话,微微闭上眼?睛养神?,汪扶风想了回,轻声道:“夜深了,凉,我扶您回屋歇息吧。”
董春不做声,依旧闭着眼?,只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倦了。
汪扶风便不再多言,又行了一礼,重?新退出去。
出去时,就见庄隐还在原地?等着,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复杂。
汪扶风朝他打?了个手势,两人脚步放轻,鬼一样滑了出去,半点?动静都没有。
离开董府时,夜色已深,浓重?的夜幕中只有几盏灯笼在寒风中摇摆。
“恭喜。”说这话的时候,庄隐发自真心。
一个门派要延续,总要有人挑担子,若果然三代有人冒尖儿,来日他的后人和弟子也会跟着沾光。
是好事。
汪扶风还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