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时,她将将四岁。一千两百里路程,途中多坎坷,公主患病,随臣薨逝,走走停停,一年整。抵达封地时,她已经五岁。
却也只有五岁。
伴她同往的侍卫太监,嬷嬷掌事,贴身伺候起居的侍女前后共千余人,见得王宫府衙甚是深阔,相比旅途颠沛,彼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好日子就此来临。
却不想数年间逐个凋零。
最开始是文弱年长水土不服病故了一批,紧接着冀州牧卫泰发难,将她的侍卫队强召入伍,婢子捋去散入军中。而她作为帝女,则被卫泰当作帝国的象征供在高台,绫罗披身,簪冠加顶,于世人眼中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公主,实则只是卫泰面上尊齐的幌子,号令各路势力归拢的旗帜。
直到七年过去,长安传来消息,天子崩世,四方群雄入长安逐鹿。卫泰正好征服东北道四州,于是便也将目光从公主身上移到了京畿中枢。只可惜迟了一步,小皇帝落在蔺稷手中,被带往洛阳。至此,卫泰全部的心思都在和蔺稷抢拼周旋上。
少年公主夹缝中求生,三献邺城王宫于卫泰,更是请人录写书信于天子,为卫泰请封远亭侯,后领所剩的数十臣奴避居于漳河畔的草庐中。
听闻她离开王宫翌日,卫泰便入住邺城王宫。
他能住下,隋棠便能安心些。
与其他明抢暗夺各种手段搓揉她,不如自己识趣拱手相让,许还能捡条性命,过两日安生日子。
移居漳河的这一年,隋棠十二岁,早过了十岁破除命格可以回家的年龄。但她父皇死了,母后一介弱势女流,阿弟更是泥菩萨过江,便也无人还能接她回家。
她之周身只余数个嬷嬷姑姑依偎取暖,然而这些零星的温暖也没能持续太久。远离了卫泰之人祸,便又逢天灾。漳河发了数十年不遇的大水,水退后人亡物毁,病疾肆虐。从长安跟随她而来的人,或死或逃,都不再了。
她一个人在漳河畔过了五年,终于熬到京畿派人来接她。
手足团聚,母女团圆。
却也不过四月时间,百余时日,如今置身司空府,她又是独自一人。
如此她们离府回宫,不在她的身边,未尝不是好事。
隋棠这样安慰自己,便也由着这处的掌事女官领人侍奉她出浴上榻。
当是白绫上药物的作用,她的头依旧闷胀昏疼,但眼睛清明了些,这会侧躺在榻,看清屋中陈设。
内寝床榻右侧是一架顶高的六合如意嵌纱屏风,将寝屋巧妙的隔成两间。屏风后置有书架桌案,如今都架上无书,案上无笔,空荡荡一片。床榻左侧除了一张黄梨木贵妃榻,一副雕鸾梨花木置衣架,便是临窗的侍妆台,台上妆奁七座,是她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