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到郑熙传信的那一刻,说不气恼是假的,他又急又气偏又不能发作。
隋棠不笑也不拿乔了,人安静下来,轻轻蹭着?他五指,往前?挪过,整张脸便?都温顺贴在?他掌心。她不说一句话,只一点点靠近他。
他不必再?移动,只一低头,便?亲到她额角。
日?影偏转,已是傍晚时分,她从他怀中退身,乃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你让人备车,送我去姜府。”
“要见姜令君?”
隋棠颔首,眉宇间带着?两分急切,“他可安好?他有没有……”
“他很好,也想见你。”蔺稷传人入内,给隋棠更衣理妆,又派人去尚书台请姜灏。
未几姜灏过来,乃蔺稷在?内寝歇息,隋棠出来外殿独自接见了他。
距离朔康六年姜府一叙,已经七年过去。
彼时士族的首领如今又添风霜,青丝夹白发;懵懂的小公主?也即将成?为主?见有成?的皇后。
岁月无情又慈悲,平静流逝,只在?每个人的身上或好或坏刻下痕迹。
此间两人,当属幸运的。
隋棠始终记得那一年正月,她和蔺稷彼此动了心,然于她,亲缘依旧胜过他。她彷徨不知前?路该如何?走,入府向?名满天下的大儒请教。
她和姜灏,原是一样的处境,心向?齐而又痛齐不争。
姜灏说了很多话,讲了很多事,她慢慢悟透。
走实当下路,不负岁月。
这些年,便?当真不负己也未负他人,更未负岁月。
但姜灏话到最后,有一句让她惊心。
他说,“臣与司空,共匡天下,身可献黎民。自然,臣有祖训,世?代效忠大齐。若真有那一日?,臣也已经无愧天下,届时且让魂魄归齐,亦全宗祖之训。”
而她,清楚记得,蔺稷和她说过,前?世?他灭齐立国?,姜灏未再?与他同行,乃自戕殉道。
夕阳落下去,殿宇铜鹤台上部分灯盏被点起,映出分席对坐的二?人身影。许是殿中布置古朴温馨,昏黄灯光中,狭长影子竟不显凄清,反而多出一抹孤直的韧性。
隋棠看向?面前?尊者,半晌正欲起身向?他道谢,却被他抢先一步。
姜灏伏跪于地,向?她行了一个君臣大礼。
“令君!”隋棠赶忙起来扶他,被他阻止。
“臣是特?地等着?殿下苏醒,来拜谢殿下的。当年是臣引导殿
下,如今是殿下点化了臣。让臣终于不再?于家族训诫和自身择选中彷徨,殿下比臣有胆量。”
“二?则,臣是来向?殿下辞行的。”姜灏轻轻呼了口气,眼角细纹舒展,面上眼中带着?难得的欣慰和轻松,“臣已过天命,出仕三十四载,历两国?三朝,大半生年岁都奉献给了家国?黎民,如今世?有新主?,途有新道,也算不负此生了。来日?岁月悠悠,臣想偷个懒,寄情山水,过两日?闲云野鹤的日?子。”
隋棠多有不舍,张口却不得言。
“殿下莫怕,承明尚在?,尚书台八位侍郎也都是臣的心腹子弟,朝中也有部分臣子出自臣的门下,都可为你所用?。他日?您与陛下若有需,若有万一,可以急召臣回来。”
隋棠有千言万语在?唇口,闻话至此,便?都咽了下去。相比前?世?,这已经很好,至少又多一人活下来。
“令君好走。”她亦两手叠合,恭敬向?他叩首拜谢。
这年八月,经太仆令占卜,则八月廿二?为上上吉日?,新帝登基。同日?,亦设封后大典。
一切礼仪皆按典可循,并无精简也非奢隆。若说有何?不同,以至于后来被世?人常论于口中的,大概便?是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