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棠按揉太阳穴的手挪到肩颈按揉,一手翻过竹简继续阅读,读得细致又沉静。
天不知何时亮的,只知兰心入殿掀帘时,瞧见她阅书?模样,不禁惊愣了一瞬。
“殿下这是何时醒的?是一宿都在读书?吗?您瞧瞧您眼?底乌青!”兰心从她手中挪了书?,不免气恼道,“再急您也?总得顾着自个身子,这些事左右有医署呢,你能帮衬便已很好,如何能这般废寝忘食!”
寻常隋棠起晚了,兰心入内看她自然手脚极轻。这日亦然,只是这一连串话下来,已然声色扬起。
隋棠都插不上话,只待她说?完方求饶,“姑姑冤死我了,我哪里就是不爱惜身子故意为之。实?乃夜中少眠实?在睡不着,方寻了书?打发时间,哪知一晃天这般亮了!”
隋棠眯着眼?睛,看外头艳阳金光四射,闻树上蝉鸣都已响彻院子。
“辰时四刻了,便是读得认真?,腹中不觉饥饿吗?”兰心嗔道,给她将滑落在榻上衣裳披上,“殿下起身吧,婢子给你更衣。”
隋棠坐着不动?,只抬起一张虚白面庞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手在腿上按着。
“可是腿麻了?”兰心立时会?意,挨坐上来给她揉捏。
“殿下这会?还年?轻,熬夜个一回两回感觉不到。待以后上了年?纪,何止是腿麻,还有背僵腰酸,肩颈都会?不适,这养生不是身子不好了才开始,得时时保养……”
一转眼?,从洛阳到冀州,兰心侍奉隋棠也?有七八年?的功夫。她比隋棠大?十余岁,日益相处间,感情尤深,又无家眷牵挂,便一心都在少主身上。尤其是当初身份为蔺稷知晓却不曾被其为难后,则更加穷尽心力。
隋棠待其亦多似长辈亲近,尤其这会?闻她絮叨,望向?她的双眼?中多出孺慕之情。
“姑姑以往也?这样侍奉阿母吗?”
兰心乍闻提起何太后,揉捏小腿的手顿了顿,“婢子比太后小四岁,这等?近身又需技巧的活,那会?还轮不到婢子。婢子在徐姑姑手下当差,原是要接她班的。”
“掌事姑姑的接班人,那也?是内殿一二等?侍女了。 ”隋棠低声道,“姑姑和我说?说?阿母以前的事吧。”
兰心瞧她神色,半晌方缓缓开了口。
“太后才貌无双,原是长安高门贵女中的翘楚,心肠极好,入宫前常搭棚施粥。少时爱骑马打猎爱鲜花鸟语,尤其爱笑,长安城中说?她一笑倾城,倒也?没有夸张。后来到了宫里,就规矩了许多。不骑射不布施,一心侍奉君王,但也?不笑了。后婢子见她头一回开心地笑,还是在您的……”兰心沉浸在回忆中,话到此?处下意识顿住了口,头埋地低了些,手上施力揉捏。
“我?在我的什么?”隋棠推着她臂膀,“说?啊。”
“在您周岁生辰宴上,您冲她咯咯地笑,她便也?笑了起来。那是她入宫后头一回笑。后来笑得便也?多了,笑的时候和在府中时一个样子。”
“那……我走后,她还笑吗?”隋棠话出口,突然便觉得不该问。
她是想听到笑还不笑呢?
却闻兰心道,“殿下走后,太后便病了。一病大?半年?,先帝便有些冷落她。后来是太尉大?人的夫人入宫劝慰,她应了。就、就一心照顾太子殿下,笑得也?开心。”
卧榻间沉寂了片刻,兰心换过另一条腿,抬眸笑了笑。
隋棠莞尔,半晌喃喃道,“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梦中面目模糊,带泪泣血。
如此?数日过去。
这日早膳后,司膳尚在劝隋棠多用些,又问她有无想吃的,可给她换换口味。隋棠眼?前阵阵发黑,“许是天热之故,难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