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您歇晌了吗?”
她的步子?慢下来?。
之前隔三差五她
就会来?寻母后,母后多来?都是坐在临窗的位置,给她备好点心和?牛乳。
偶尔不在,便是掩于屏风后同她捉迷藏。
屏风后无人,当是她回内寝更衣了。
内寝偏暗,因为知道自己会来?,母后都会让侍女提前点灯。
她知道,阿粼还没长大,怕黑。
这日,还没长大的小公主四下望去,当真害怕起来?。
她没有走错路,这是母后的内寝。可是,和?她前日来?时很不一样。
这里看不见母亲的梳妆台,看不见落地的紫檀木隔断屏风,看不见挂着芝兰香草的卧榻,也看不见母亲……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雾蒙蒙一片。
“母后!”
“母后!”
她还在呼唤,凭记忆往床榻走去。
白雾幽幽散开,眼前却越来?越黑。
“母后,您怎么不点灯?”她终于依稀看见卧榻的轮廓,三重帘帐上挂有各种香囊,在无风的室内,晃晃悠悠打转,弥漫比往昔浓烈的馨香。
“母后,您睡着了吗?”随她走近,亦看见仰躺在榻上的妇人。
是母后。
顿时,所有的害怕和?狐疑都消失殆尽,她展颜奔去床榻,满头珍珠闪光,银铃叮当,但都不如?她嗓音甜美清脆,“如?何不等阿粼就睡了!您看阿粼是不是变成?白胡子?老翁啦?”
她在榻畔停下,将?一把攥了许久的饴糖饼放在榻沿,低头拎起繁复精致的裙裾边角,欲要攀上卧榻。腿太短,中途还绊了一下,“母后,抱”
她爬了两回爬不上去,开始撒娇,但始终未得母亲回应,只能摇摇晃晃掂着脚尖落地,重新抓起饴糖推揉母亲。
“母后,吃饴糖饼!”
“母后!”小公主拖着嗓音,终于些生气,“我不给你了。”
她趴在床榻哼了一声,额角滚下汗珠落在她气鼓鼓的脸上,摊开掌心就要将?饼喂入口中。
然垂眸竟见得手心全是血,一把指甲大小的饴糖饼全泡在血里,散发出阵阵呛鼻的腥味。
“母后,阿母”
小公主甩着手惊惶不定地喊起来?,洒落在床榻的饴糖饼转眼化作一颗颗血珠子?,从?榻沿滴落到?地上,汇成?鲜红的血流。
“阿、阿母……”小公主不知何时一下爬上了卧榻,一边避着血珠一边拼命推着母亲。
许是她晃动?得太厉害,母亲的头无力?地偏过来?。
她看到?那张美丽温柔的脸,七窍都是血。
母亲睁着眼睛,但永远不会再?应她。
“阿”
一声压抑又沙哑的呼唤破碎在大口的喘息声中,隋棠捂着胸口从?榻上仓皇坐起。
“是不是魇住了?唤了你好几回,都不见醒来?。”蔺稷坐在床榻,从?一边案几拣了巾怕给她拭汗,“换身衣裳吧,才让兰心送来?。”
“我给你换?”蔺稷见她一时没有反应,遂坐上来?低头给她解小衣。
隋棠还在喘,胸膛起伏,后背凉湿,由着蔺稷给她宽衣再更衣。
好半晌,她的神思才回转了些。
这会是朔康十二年的五月仲夏,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垂髫稚女。今岁,她二十又四,为人妻为人母。
这里也不是长安城中的椒房殿,而是北地冀州,她的家。
她午后歇晌,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着外?头辰光,夕阳余晖从半开的窗牖洒进来?。
对,也是这样一扇窗,窗下案几放着茶点,梦境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