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霖原早已压下下怒意,只谴退中贵人,亲自搀扶胞姐,陪她踱步于窗下,“这么多年,朝中官员越来越多只认司空府,不认太极宫。若非我齐皇室立世三百年,久得民心,朕怕早就是亡国之君了。方才阿姊之言,细想也是有理,实乃闻您言其好话,阿弟心中惶恐。”

少年语带哽咽,“惶恐阿姊也会弃朕而去,孤家寡人,寂寞无依,阿弟害怕。”

孤家寡人,寂寞无依。

这话入耳,隋棠顿生愧疚。

没有谁比她更能体会这八个字了。

她重新握上胞弟的手,眼前又浮现出横成在漳河上的十二艘插着王旗的沙船,“阿弟莫怕,阿姊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少年颔首,“这厢阿姊回去,不必做任何事,只用心做好蔺稷的妻子得他信任便可。阿弟需要,且再想办法给你传话。不早了,阿姊去看看母后吧,朕且将今日的书读了。”

隋棠颔首,行礼离开。

隋霖隔窗目送胞姐,待轿辇出了勤政殿外宫门,遂匆忙招来中贵人,“去备五分食盒,不必放吃食。给王简、邝墨、郑青、温致、徐华送去,就说是朕之口谕,赐他们享用。”

中贵人领命而去,然不出半个时辰,一路跌跑回来,跪于少年天子面前泣声复命,“奴婢口谕到时,五位太医令已经被大司空的人请走,全部入了司空府。”

第9章 何太后 她为人母给她的爱就这么多。

何太后的章台殿在宫城北边,从南边天子起居的殿宇过来,行过五里复道、再过九曲金水桥,纵是辇轿也还需半时辰。然何太后得黄门通报,不顾病体早早便候在了金水桥上。

待看见轿辇一角,赶紧迎了上来。

隋棠不知对面情况,只闻得崔芳低语,“太后来了。”

午间时候风明显大了,萧萧枯叶卷在半空,衰败飘落。

隋棠赶紧唤停轿辇,扶上崔芳的手让她引路,边走边唤“母后”,要她停下,不必疾走。

“阿弟说您染了风寒,又夜中多梦,多日未好。”

“我都听到您的喘气声了,再不停下我生气啦!”

“不许跑了,女儿过来,阿粼跑得快。”

阿粼跑不快。

何太后听话顿下脚步,看女儿朝自己走来。

三个多月前,尚是五月初夏日,暌违十三年,她终于又见长女。

她其实已经认不出孩子了。

四岁被送走时,还是个玉雪粉糯的团子。乌黑的头发梳成双螺髻,上头坠满了珍珠铃铛,流苏贴着鬓角垂在耳畔颈间,粉白襦裙绣满玉片和宝珠,拥簇出水晶一样的人儿。

风过,仰头,都是清清脆脆的声音。

踩着凤头履或是踏着小鹿靴奔来寻她,总是未见人影先闻铃声。然后才是踢掉靴履,曲着小短腿爬来榻间,伸出一双玉藕般的手,水汪汪的眼睛眨啊眨,“母后,阿粼饿了。”

四岁小公主,嘴上还留着小天酥一点残渣,颊畔沾了一滴牛乳,胖乎乎的小手抓来一块饴糖饼,说是奉给母后的。

“阿母,吃” 小公主已经睡着了,宫人给她盥洗,但是夺不下她掌中的点心。

只得年轻的皇后亲来,捧过黏糊糊的小手,咬过捏揉的不成样的饼,柔声细语,“好甜!”

天伦就这么多,她为人母给她的爱就这么多。

再见时,孩子已是碧玉年华。

十三年光阴似流水。

五月微醺的日光将她拢罩,她长高了,穿一袭不怎么合身的曲裾深衣,虽是时新的料子,但明显大了许多,空荡荡套在身上。头发挽了飞仙髻,簪一方白玉嵌珠的华胜。但她眉宇透出一股倔强,似努力破土的春草,同这鲜花般温婉娇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