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用算了。”十净子对郁岭说,“你的尸身就在这底下。”
他指向被鬼虎踩得坚实的土地,接着拽住陷入地底的锁链,双手发力,结实的泥土轰隆隆四散开来。
浮尘落定后,一具捆得严严实实的棺材掩在其中。
棺材通体鲜红,历经多年掩埋仍未褪色,陈旧的、腐朽的褐色血迹从棺材盖板的下沿蔓延到棺体上,不难想象里面是何种状态。
“要打开吗?”王予之问。
郁岭伸出手指,看起来想要摸一摸棺材上的钉子,又收了回去。
“……我不太敢看,”他的喉咙像是锈蚀的齿轮,艰难地转动,“我……”
王予之懂了。
“我帮你看。”他砍断锁链,撬起钉子,这几根钉子显然与捆老虎的锁链同源,没有一丝锈迹。
王予之掀起棺材一侧,朝里看了看,郁岭的尸身没有腐烂,但上面依稀插着不少金针与钉子,浓厚的血迹变成了污泥,被褥一样覆盖在他身上,盖不住他睁大的双眼与扭曲的面容。
王予之镇定地把棺材板放了回去,对郁岭说:“我看完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红衣厉鬼长久的沉默了。
他看起来像是苦难文学里的主角,在经历了百般磨难之后,迎来作者恶意的结局,用生命尽头赚得读者几滴眼泪。
“不……算了,我不看了,我想起来了。”大脑终于从蓝牙变内置的他艰难地说,“我是被人杀的。”
和丰十二年,小翠进士登科,进入翰林院;和丰十六年,翰林小翠在休沐期间被不知名的家伙掳走,钉在棺材里运到此处;不知道哪一年,小翠变成厉鬼,游荡到山下伥鬼村,摸不着头脑地居住了一段时间,又莫名其妙逃走;和丰十九年,厉鬼小翠找到了自己的尸体。
“你若是当官的话,记得管住自己的嘴。”自己痛苦之余,郁岭还不忘使男狐狸精变得痛苦,“我一问,你就什么都说,我要是想弹劾你都不知道能抓多少把柄。”
“台阁体写得差能练,说错话可没人能保你。别到最后被人扒了皮,发现是只畜生。”
林渊的黑耳朵都快飞到后脑勺上了,质朴的山村男狐狸精没见过官场的勾心斗角,他被骂得无地自容,只能变回狐狸,扒拉着王予之的袖子躲了进去,在里面瑟瑟发抖。
王予之摸了摸狐狸毛,顺手把它揣起来。
要不是郁岭坦白,王予之也没想到有人能从时事政治补习里套年份和形势。
“当只山野狐狸挺好的。”郁岭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身上的血迹飞快倒退,露出底下官绿色的圆领长袍,不再血淋淋的小翠文雅得很,看起来完全符合这个外号了。
“多谢二位道长。”他俯身长拜,说,“要不是二位,我还不知道要浑浑噩噩到几时。”
“那么,你叫什么?”王予之随口问。
郁岭的嘴唇张开,又缓缓合上。
“名字……不重要了,‘郁岭’挺好的,我很喜欢。”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王予之又问。
“我不知道,”郁岭露出茫然的神色,“我该下轮回吗?该怎么去?”
他焦虑地捻起手指,一问三不知。
“当个鬼修吧。”见多识广的十净子拔出剑,交给王予之,“你还有仇人,一只老虎可做不到这些事,还没到你该走的时候。”
“……我再想想。”
王予之把郁岭的棺材放进了玻璃花房里把尸体和日常用品放在一个袖子里,他暂时还不能接受。
但在中式山洞、中式鬼怪和中式角色面前,出现一个欧式玻璃花房真的是很奇怪的事,这种违和感暂时冲淡了沉重的气息,不过也不至于这么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