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他就不爱承认自个比她小,就愿意当哥哥,在大院里炫耀自己有妹妹了不说,还趁着郑沅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哄她叫了好几年的哥哥。
家属院都是老式筒子楼,一长个走廊,一头是楼梯,一头是公用厨房,一层楼道里大约有十来户人家,隔音也不好,但邻里间极为热闹,放学的时候孩子都是各家乱窜,老太太们搬着小板凳坐在家门口择菜,随便东家长西家短地议论着每天的新鲜事。
温家在六号家属院,住五零二。
回去的时候还在上楼就能闻到满楼的菜香了,公共厨房里各家的锅灶都挨一块儿,谁家做什么菜一目了然,大伙也经常你带班盘子排骨,我换半碗红烧肉,本来一家只准备了两三个菜,等真到了吃饭的时候,满桌都是邻居那交换来的各色菜式。
温家新接来一个小姑娘,大伙都知道。
刘大娘家就住在五楼楼梯口,见温大海左手拎着个胖墩,右手牵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一边掰豆角一边探头探脑:“大海,回来啦?”
温大海笑着点点头:“回来了,这不又下雪了,着急接孩子回来。”
“你媳妇出差还没回来呢?”
“没呢,她这是到乡下义诊去了,少说要一个月呢。”
“哎呦,那你们家这几天怎么开火呀?要不带孩子来我家吃吧。”刘大娘热情地把菜篮子放下了,站起来眉毛挑高高的,“这是你新闺女吧?生得真好看,哎呀,真白呀。”
温大海下意识把小姑娘搂住,笑着婉拒了:“家里一切都好,我媳妇早就预备好了,给我包了一冰箱的饺子,还把肉都剁好了,我这军粮充足着呢,哎对,这是沅沅,郑中尉的闺女……”
刘大娘“哦”了一声,不言语了。
烈士家属,不好评头论足的,只是眼里带上点怜惜。
真是可怜见的。
郑沅可太清楚这楼道里的大娘大爷们了,那就是个天生的情-报站,什么也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对这楼里各家各户发生的大小事情那是如数家珍,谁家多了一只狗,转天都能传得大院里有鼻子有眼,可能连那只狗后脚爪子上带块疤都知道了。
郑沅记得自己小时候很敏感,对于他们小声议论着说她可怜,她都知道,心里就更加难受,但现在她这幅短胳膊短腿的身子里是个久经沧桑的灵魂,对此早已无感,也不会感到刺心了。
温大海把两个孩子领进家门,把屋里头的灯都摁亮,让两个孩子对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他赶紧开冰箱准备今天晚饭幸好提前带孩子上面馆垫了肚子,不然等他弄好准饿死了。
郑沅把书包打开,里头整整齐齐码着语文数学,练习册生字本也是分门别类,笔盒里每根铅笔都削得一般长短,橡皮擦也是干干净净。
另一头,温镜图倒出来一堆皱成一团的试卷,然后又拿出缺了封皮的练习册,每页都卷了边,铅笔盒打开,铅笔断得只剩了头,橡皮擦被削成了骰子。
郑沅:“……”
温镜图见郑沅不说话,就这么盯着自个,一边把书本用手肘压平一边问:“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