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沅打着请教如何放羊的名头,一个劲找季奕铭说话。

季奕铭年纪小又早熟,跟在刘婶子身边养成了个表面功夫到位的性子,因此他眼里微微有点烦闷,却没有开口拒绝郑沅,一如那天郑沅出现在他家门口,他虽然不愿意却还是帮了。

“咱们村里养的都是山羊,冬天里光吃干草养不起骠,也容易冻死,所以得趁着大雪封山之前要赶到云母山去放,多跑跑多吃草,云母山上有几处草场很好,要轮流过去放。”他压着嗓子解释着,小小年纪说起羊来一本正经,“五百头有一半是母羊,另外一半是骟了的,公羊只留了两头没骟的,另外关一个圈里,放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分开放,不然母羊怀了孕,还没开春就下崽,崽子一时没注意,一定会冻死。”

他微微侧头,半张脸迎着阳光,他的骨相极为出色的,高挺鼻梁投下一抹阴影。

郑沅看着他侧脸被阳光照出绒毛,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一下。

季奕铭瞪大眼,马上别开脸。

郑沅笑道:“我也可以叫你铭子吗?你可以叫我小秋姐,以后我们要搭档一个月呢,我还有很多要和你学习的。”

“那你好好听,别戳我。”季奕铭揉去脸上的异样,沉着脸,“等会散了会,你来队里的羊圈吧,我们还要准备不少东西。”

“好呀,我都听你的。”郑沅笑意盈盈。

季奕铭便生硬地转过身去,不理她了。

郑沅站在他的影子里躲太阳,一边心不在焉听着余千里开始算昨天的工分,一边东张西望。

然后便和男主汪衍庭的目光撞上了。

汪衍庭带着银边眼镜,是个斯文读书人的模样,与郑沅对视上立刻红了脸垂下视线。

再也不敢看过来。

关素秋当年差点也嫁了他,但是一旦涉及到成分问题,他便不敢了,郑沅不想怪他,但也知道他的爱脆弱得像纸张,不是良人。

等到大会散后,三小队也散了伙,郑沅见刘婶子悄悄地拉住季奕铭,便自觉地走到前头等。

刘婶子帮他整了整衣领,有些不放心,又低声嘱咐道:“若是那关素秋偷奸耍滑,不好好干活,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和大队长说去,总不能叫她分了你的工分,还叫你担了这么多的活。”

季奕铭待刘婶子也格外亲近,笑道:“放心吧,您什么时候见我吃过亏?”

刘婶子也笑:“你这孩子鬼精鬼精的,就是要这样,不然的话被人欺负了去,我可要担心的。”

“婶子别担心,我能顾好自己。”季奕铭眼神坚定又自信,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没有父母亲人低人一等,“谢谢你婶子。”

刘婶子揉了揉他的头发:“客套什么?我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这回拿分,你又拿了七个工分,只是你也要注意休息,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本来像季奕铭这样半大孩子是不能算“整劳力”的,他只能算作“娃伙”,顶多算做半劳力。但是季奕铭要强,挑担、插秧、割稻,干活总是又多又好。大伙都看在眼里,悄悄地大家心里有了本帐。同时插秧,在一块田里的人谁快,谁慢,谁的质量好,其实一目了然。

不能因为年纪小就欺负他,谁全五分,谁八分,清楚明白。

亮分底时,刘婶子一提议,基本通过。

季奕铭很感激队里的所有人,所以对横插一杠的郑沅心里有些排斥,但刘婶子都没说什么,他更没有资格提了。

何况她一个离婚的女人,也没有亲人在身边,和他的处境其实也差不多。

季奕铭闷头想着,本以为郑沅已经走了,没想到转了个弯,却看到她在路边跳格子,等着自己。

“你来了,”郑沅停下来,回头看他,“现在一块去羊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