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帘内的萧璟,猛地顿步。

他停步顿足,目光沉凝,隔着玉帘,打量着外头跪地磕头泣血的女子。

她今日来东宫宴会,为的竟是这目的。

思及赵琦提及的,她那日私逃,一身乞儿衣裳出现在大理寺门前的情形。

萧璟眉眼冷寂,无声攥紧了腰间玉佩。

一旁伺候的内侍听了这一耳朵,心道完了。

萧璟扫了眼内侍,那内侍只得强作镇定,咳了声道:

“你要殿下开恩,开什么恩?扬州沈家一案,乃是殿下御笔朱批,沈家贪赃枉法,理该重罚,此事早已尘埃落定。”

云乔脸色惨白,磕头叩首在地。

那额头砸在地上花砖上,一下就砸破了额头皮肉。

血色落在花砖上,云乔额头带血,仍旧继续磕着。

话音哽咽道:“不是的,沈家的案子,我昔日夫君沈砚并未参与其中,我女儿不过襁褓幼女,我……曾同查办私盐案的钦差,有过私情,我想,或许……或许是他,介怀我的女儿和昔日夫君,有心苛责……以权谋私,才判的那样重……”

泪水和哭腔颤音,同磕头在地的动静,混在一起。

地上花砖沾染着她的血色,血污混着方才被踢翻在地的花盘里倾倒出的泥土,又随着她一下下磕头时的样子,染污她额上皮肉。

萧璟望着她,看着眼前,自初见至今,始终艳丽绝色的女子。

眉目间,寒霜刺人。

当真是常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他自负狂妄,以为自己能算尽人心,却没想到,连这样一个小女子都没看透。

这段时日以来,他竭尽所能弥补,对她处处呵护疼爱,做小伏底,给她尊荣体面,名分疼宠。

已然尽力给了她自己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

名分,尊荣,体面,能给的他都给了。

可她呢,她在今日这个,他精心策划的,为她准备的,封侧妃的宴会上,狠狠给了他一刀。

这段时日以来的温情娇纵,宠爱呵护,当真未曾在她心里,留下半分好吗?

以至于今日,她撞见“太子殿下”,一心想着的,都是给她的女儿夫君求情。

甚至,不惜损了他仕途前程。

以权谋私,有心苛责。

这样的罪名,怎会不损仕途前程。

他的假身份是两江总督赵琦,世人口口相传的太子,又一贯是个重视世俗礼教的储君。

她筹谋等待多时,那日能私逃往大理寺,今日见到太子殿下,口口声声说的话,也绝非一时冲动。

在他沉迷其中,处处对她纵容宠爱时。

她只是在对他做戏,好骗他对他不设防,让她能借他,见到那个太子殿下。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女儿和夫君。

他真是低估了她。

这些时日以来,她竟半点都不曾记得他的好。

倒将他这段日子里的迷情样子,衬得分外可笑。

萧璟额头青筋炸着,脸色阴沉难看至极,就是养气功夫再好,此时也压不住怒。

玉帘外的云乔,却毫无所知。

仍跪在地上,叩首磕头。

血水在她额上一道道一滴滴落在地上泥土里又消失。

一旁的花盆被失足踹倒后摔裂的底盘裂角碎片,零散堆在地上。

云乔叩首时,额头的皮肉,被那碎片磨得更加鲜血淋漓。

这样的皮肉之痛,她竟仍能咬着牙忍着。

好似不知疼一般。

萧璟昂首冷笑,立在玉帘前,伸手拽着了那玉帘,手背青筋暴起,猛地用力将那玉帘狠狠扯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