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2)

那人没出声,他们一伙的纷纷把目光投向屈凤,屈凤不得已,拄着拐站起来:“织造局就省省吧,”他斜睨了廖吉祥一眼,“南京有今天,还不是要拜……”

“屈凤!”谢一鹭一嗓子把他吼住了,那狰狞的模样很不寻常,屈凤一时愣怔,茫然地和他对望。

他们曾是无话不说的挚友,现在却形同陌路了。

叶郎中站起来,替屈凤说话:“谢一鹭,你别一屁股坐歪了,说到底你是兵部的人!”

“行啦!”郑铣终于火了,一手把小茶桌掀翻,指着叶郎中的鼻子,“在咱家的地方欺负咱家的人,爱待待着,不爱待滚!”

这话很重,叶郎中年纪也不小了,却忍下来没反嘴,默默坐回去。

能听出来,城里的喊杀声越来越大,有时候猛然冒出那么一两声惨叫,像是近在咫尺似的,大堂上人心惶惶,没人愿意再轻易说话、胡乱出头。

傍晚的时候,有人拍大门,院子里静,那“咚咚”的敲击声听起来十分可怖,堂上一下子乱了,许多老大人颤巍巍地喊着“别开门”、“是乱民打来了”!

守门的问清楚,开角门放人进来,两个番子跟着一个宦官,屠钥立刻对郑铣耳语:“是响卜的(8)回来了。”

宦官上堂,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郑铣倾身问他:“听见什么了?”

那宦官有些支吾,他一支吾,满座的人便都知道占卜的结果了。

“行了,甭说了,”郑铣一拂袖子,闷闷地把脸朝向一边,屠钥随即挨过去,谢一鹭模模糊糊听他说:“督公,反正山穷水尽了,咱们手里有两千兵,不如打出……”

“打什么打!”郑铣一点面子没给他,大声质问,“打什么打!”

屠钥张口结舌,郑铣毫不避讳,当着满屋子的人说:“别人冲锋陷阵,我们可以保着,可是让咱家冲锋陷阵,凭什么!”

屠钥的脸红透了,梗着脖子想反驳,下头咏社的几个人忽然嚷:“不如跑吧!”

廖吉祥一直半阖着的眼倏地睁开了。

“郑督公不是有兵么,护送着,咱们从后门跑,走水路到苏州!”

果然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吧,大半人居然齐声附和,一片热闹的议论声中,只有廖吉祥冷冷地说:“我看谁敢踏出这个院子一步,”他镇定得像一块铁、一壶冰,将腰间的短刀抽出来,一把掼到桌上,“南京不可一日无官。”

郑铣挑衅地瞧着他:“坐以待毙?”

“龚辇这个人,”廖吉祥淡淡的,但很果决,“值得等。”

郑铣有一千个理由听信屠钥的先声夺人,有一万个理由听信咏社的明哲保身,独独廖吉祥的话没凭没据,他却像是定了心,端起茶抿了一口,再不出声了。

入夜,隔着一丈来高的院墙,能看见远近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乱军和流民在烧杀,堂上许多人挺不住睡着了,时断时续的,有鼾声,半空中没来由“嗖”地一响,一支火箭擦着墙垣落到堂上,不偏不倚中了叶郎中的脚踝。

在苍老的哀嚎声中,达官显贵们争先恐后往堂后涌,这时候管你什么阉党、咏社,全混成一锅粥,喧嚷的人流中,屈凤的拐挤丢了,正趔趄,胳膊上有人扶了一把,他感激地回头看,竟是带刀披甲的金棠。

那间僻静处的寒酸小屋,那个惊世骇俗的意外之吻。

屈凤露骨地抽回胳膊,厌恶地撇开脸。

“我很后悔,”周遭这么乱,金棠颤抖的话音却清晰可辨,“你把心软一软,饶恕我这一回?”

屈凤避着他,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