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悲痛,不是愤怒,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惆怅,夹杂着隐晦的、难以难明的快意。
她在他寒微之时下嫁,夫妻多年,虽算不上?夫妻恩爱,也能勉强称一句相敬如宾。他原以为两人就像世间多数夫妻一样,平平淡淡走过一生,直到他做了那?个梦。
在梦中,他有一个娇美动人的妻子,两个伶俐可爱的孩子,他一生无憾。所有的一切,因为江婉莹作祟,都毁了。
裴璋那?一段日子头痛欲裂,樟脑丸也抵挡不住。他整宿在榻上?辗转反侧,睁着眼睛到天亮。多少?次,他想去佛堂把她捂死,掐死,捅死,他恨啊!
他恨江婉莹,他怨恨苍天这般作弄人,为何要让他想起来!他甚至开始怨恨他的老师,怨恨从小读到大的圣贤书,一字一句写着“温厚恭良”,把他教得?“重情、明理”,她为人妻无过错,叫他不能痛痛快快杀了这个罪魁祸首。
如今她死了,仿佛身上?缠绕的丝线顿时消解,裴璋莫名松了一口气,不必他苦苦抉择。家中的老母和表妹受到了惊吓,母亲从前不喜这个儿媳,如今人死如灯灭,母亲给他的家书中谆谆教诲,叫他势必找到贼人,为妻子昭雪。
她的尸身太碎,拼不成完整的身体,只能收敛衣冠,放在棺材里。向来简朴的母亲为她定做了上?好的楠木棺材,停棺家中,?*? 等?他回去主事?。
对于杀害江婉莹的凶手,他隐有猜想,却并不打算深究。他如今回去送她一程,给她找一块风水宝地,也算全了多年的夫妻情分。
不,他们不该再以夫妻相称,他早就写了休书,因为怕江婉莹胡言乱语,把她禁锢于佛堂。他会把她风风光光送走,但她不能再占据他妻子的名分,他心底的妻子,从来只有一个。
即使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裴璋想起江婉柔,心中钝痛难忍。他看向陆奉,很想为她解释几句,在突厥那?几日,两人清清白白,恪守男女之礼,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又转念一想,这种事越解释越说不清,她那?么聪明,想来会有应对之法。
薄唇微动,他最终没有开口,但又不放心,隐晦地说道:“裴某刚经历丧妻之痛,对女色未有多念。”
陆奉低声笑了,也不知道信没信。人家话说到这份儿上?,陆奉总不能把功臣强留下来。他的眸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裴璋。
“留在突厥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裴璋,你是个聪明人,本王不赘言。”
“你若执意回京,经此一役,势必会被打成本王的党羽。本王没那?么多闲心照看你,将来京城的日子,不会太平。”
裴璋仿佛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笑道:“裴某八尺男儿,又何须王爷照料。”
“京城的风浪从未平息过。至于齐王党羽……王爷,裴某的诚意难道不够明显?”
前世的战功赫赫的武帝,即使重来一次,很多事?已?经发生了变化?,裴璋依然信他。
上?一世,陆奉私杀陈复惹怒帝王,而且他的腿脚不便,此战并未派陆奉督军。我朝与突厥胶着多日难分胜负,皇帝气的身体每况愈下,后来诸王插手,逐渐演变成多夺嫡之争,陆奉手刃兄弟夺得?大位……这一切,才?用?了短短两年。
真正打服突厥,是武帝登基之后的事?了。
如今龙体康健,与突厥一战半年就获得?大胜,陆奉的性情也不如武帝暴虐弑杀,不知道如今,他何时能夺得?大位。